卫婵惊魂未定地看着灵璧的背影,她可以确定,在那一箭射出的时候,她在德妃眼中看到了酷烈的恨意,那恨意比箭镞更加锋利,几乎化为锋刃将她剖成数瓣。射偏了,确实是射偏了,若不是有妃嫔这个身份,若不是有八阿哥,她毫不怀疑,德妃,在那一瞬间,她想杀了自己!
回了行幄内,灵璧将众人遣了出去,只留青筠、茯苓、福慧三人,福慧道:“主子让奴才安排人日夜监视卫贵人,已有成效,卫贵人果然在悄悄地和人会面,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勾当,只要主子想动手,奴才们一定能配合主子,将卫贵人和那人一齐拿住。”
灵璧颔首,青筠道:“奴才从今晚起,会时常泡冷水澡,务必让自己真的发热,好帮着主子伪装。”
灵璧道:“能蒙混过关即可,若你真的病了,谁来伪装成本宫的样子,在围场里招别人的目光呢?为了保证相似,我会让茯苓跟着你,你的身形本就与我相似,再穿上我的衣裳,便能装个七八分了。不然你真的病了,一旦从马上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青筠颔首,“请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误了主子的大事。”
灵璧这里紧锣密鼓地筹划,卫婵却丝毫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灵璧精心准备的网中,明珠被圈禁的这一年多,府中家财散尽,树倒猢狲散,连子孙都屡遭不幸,堪称每况愈下,虽有次子纳兰揆叙在外奔走,但纳兰揆叙不过一个三等侍卫,人微言轻,并不能帮助纳兰氏一族挽救颓势,明珠自然焦急,唯恐哪一日皇帝彻底不念旧情,将自己斩首。
卫婵换上一件茶色衣衫,繁丽的芝草纹样衬托下,几乎与围场内的草木融为一色,出了行幄,她便直奔密林深处,同明珠派来的使者会面。
卫婵前脚刚走,福慧的人便进了灵璧的行幄,将她的行踪告知灵璧。
灵璧神色微变,仿佛嗅到猎物味道的枭隼一般凌厉而决绝,她同烧得面上通红的青筠对视一眼,青筠看着她眼中的担忧,沉声道:“主子筹划了这么久,奴才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帮着主子。”
二人的手握了握,灵璧伸手覆上青筠的额头,“你以真心待我,我自然感念,许多事眼下不宜多说,你快穿上我的衣裳,小心为上。”
二人各自换了衣裳,青筠看着灵璧一身小太监的衣饰,道:“主子千万小心,毕竟您眼下可无人保护。”
灵璧拿起猎弓,勾起唇角,“以攻为守,它,就是我最大的护盾!”
青筠装作灵璧的样子,骑着灵璧的枣红马一路疾驰而去,灵璧看着她走远了,才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往卫婵所在之地去。
明珠缜密,所寻之处也极为荫蔽,行了半日,人声渐悄,只余秋叶飒飒,灵璧半身伏在月牙坡的草丛中,她本就纤瘦,身形隐没于秋日黄叶之间,坡下的人自然看不到。纤手缓缓抽出了三支箭,竟是要三箭齐发!
卫婵解下帽兜,道:“大人命你来,是有何吩咐?”
那人低声道:“贵人在宫中过得想必也不平顺,但眼下有个绝好的机会,贵人的儿子,八阿哥,与恭亲王一脉日渐亲近,大人是想……”
还未等二人说完,灵璧的三支利箭如同连珠一般射出,第一箭才射入卫婵的肩胛骨,第二箭旋即射入她的上身,在卫婵反应过来之前,第三箭射中腿弯,卫婵惨叫着倒地,这一下便是彻底断绝了她逃脱的可能。
与此同时,离宫前就收到消息,等在暗处配合灵璧的佟国维带着一队侍卫赶到,将那擅入围场的男子和卫婵齐齐抓住。
草丛之中的猎手收起猎弓,露出嗜血的笑容,趁着卫婵那里兵荒马乱,迅速撤离。
从一开始,灵璧就没想放过卫婵,她一向狠绝,又怎可能给卫婵留下反击的机会?私会外男,这个罪名足以让她好好承受帝王之怒了。至于中箭……呵,谁让她自己往密林深处跑,林中猎物遍布,稍有不慎,人长眼,箭可不长眼。佟国维是孝懿皇后的阿玛,杀女之仇啊!
卫婵这一次是插翅难飞!
围场抓住了一个刺客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帝勃然大怒,相形之下,一个小小贵人受伤之事自然便不那么招人耳目,那男子被五花大绑送入皇帝行幄时,灵璧亦换了衣裳赶去。
惠妃见她进来,怒道:“你还敢来?”
灵璧肃容,向着皇帝福身一礼,而后对惠妃笑道:“惠妃姐姐玩笑了,围场里有刺客,这样的事,妹妹怎能不过问呢?”
惠妃道:“刺客之事自有皇上圣裁,本宫只问你,你和卫贵人有何深仇大恨,要那般害她?!”
皇帝不解,下意识看向灵璧,“德妃,发生了何事?”
灵璧眸中满是不解,回视皇帝,“奴才不知,奴才也不明白,为何惠妃一口一个准儿,就说是奴才害了卫贵人,卫贵人好端端的,奴才怎么害她了?”
惠妃忙跟着跪下,愤愤道:“德妃装傻可真是厉害,围场之中抓住刺客和贵人受伤之事,谁人不知?德妃在这里装什么憨?”
灵璧大惊失色,“竟是卫贵人受伤了吗?”她抬眸看向皇帝,“这奴才可就不知了,奴才听说有刺客,心中便担心皇上,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皇帝看她一片恳切之色,心中便信了几分,“好了,你们都起身吧,卫贵人那里,朕自然会让太医去看顾的。”
“皇上!卫贵人身中三箭,箭箭不取性命,而却处处伤及要害,最深的箭镞射穿胸骨,直取内脏,导致卫贵人呕血不止,”惠妃却不依不饶道:“试问,这围场之中,除了德妃你,还有谁有这样的箭术,且深恨卫贵人呢?”
等的便是这句话!
“呵,”灵璧垂眸浅笑着,眼角微微眯起,像是看到一只陷入牢笼左支右绌的狐狸,“我为何恨卫贵人呢?我是位份不及她高?子嗣不及她多?还是宠爱不及她优厚?她样样不如我,在我面前,卫贵人低微如尘,我恨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