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帝忽然下旨,以四阿哥胤禛之师顾八代为礼部尚书,郭琇为左都御史,司掌都察院。大学士出缺席位以阿兰泰、徐文元补上,从前对明珠一党还呈迁延观望之辈,顿时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再不对明珠抱有期望,而尽皆转向了索额图。
灵璧斟了一杯茶,放在胤禛手边,“难得四阿哥到永和宫来一趟,这是阿哥最喜欢的龙井,本宫特意给四阿哥留着,尝尝。”
胤禛抿了一口,“多谢额涅。”
灵璧道:“顾大人本是礼部右侍郎,眼下升任礼部尚书,正是升迁之喜,阿哥身为顾大人的弟子,该送上一份贺礼。”
胤禛道:“先生为人虽然狂放不羁了些,但十分清廉,恐怕不会收礼。”
灵璧微笑,抬了抬下颚,“那便看是什么了。”
茯苓捧了一方墨条出来,灵璧接过,长长的镂空嵌珠宝指甲套拂过那绘着赤金粉的万壑松琴式墨,“都说黄金易得,李墨难求,这是本宫命人遍寻京城所得,本想赠予你,但眼下顾大人升迁,爱文之人必喜好墨,你将这个送去,顾大人一道喜欢。”
胤禛接过,一时也啧啧称奇,“都说李墨能削木,坠沟中,经月不坏,这样的风雅之物,先生确实会喜欢。”
阿茉寻了鸟食回来,灵璧起身,一壁喂着那新得的红子,一壁道:“我听说恭亲王福晋和八阿哥走得很近?”
胤禛颔首,看着她衣衫上的团凤暗纹,沉声道:“不止是恭亲王福晋,连着满都护、海善二人皆与八阿哥友好,且时常在宗室之间散播八弟有贤者遗风,现下宗室中人对八弟很有好感。”
“贤者遗风?”灵璧莞尔,“一个九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贤者风范,不过是长辈们想利用孩子兴风作浪。”
胤禛敛眉,惴惴道:“宗室们对太子本就有怨言,现下八弟的好名声传遍,来日恐怕……”
灵璧回身看他,面上笑意更深,“小小年纪,知道得还不少,这又是谁在你跟前嚼得舌根?皮紧了吧?”
胤禛看她眼中的厉色,忙道:“并非是旁人言道,儿子跟着鹦鹉学舌,只是这事确有其实,可儿子看,太子也并不着急,完全将宗室视作无物,来日难保会惹来宗室的反对。”
灵璧叹道:“太子自此得索额图相助之后,一贯刚愎自用,便是我也不能深劝,不过你这个年纪正该读书,这些事不要操心,自有本宫和你额涅为你操持。”
胤禛颔首,见她咳嗽起来,忙命人备水,自己则伸手去给她顺气,见灵璧摆了摆手,才道:“额涅,您可好些?”
灵璧忍着那股恶心,温声道:“尚可,我将胤禩、胤禟、胤?兄弟三人安排在乾东四所住着,现在如何?”
胤禛皱眉,“胤禩素来随和,待人和气倒也罢了,只是胤禟乖戾、胤?跋扈,两个人将四所闹得鸡犬不宁,前些时候,胤禟和胤?联手欺负胤祐,儿子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闹到了皇阿玛面前,皇阿玛责罚了二人,此事才算完。”
灵璧倒不曾听说此事,想来是禁足中的事了,“胤祐天生残疾,可也轮不到弟弟们欺负,这两人也实在不像样。”
胤禛颔首,“阿哥之中,五弟有仁厚之德,他和九弟分明是同母兄弟,看着可真是不同。”
灵璧莞尔,恰逢此时胤祯午睡醒来,灵璧便领着胤禛去看他,“你和十四阿哥也是同母兄弟,将来长大不知怎样。”
胤禛下意识道:“再好的弟弟也不如胤祚……”话才出口,方觉不该,他下意识看向灵璧,“额涅,儿子不是……”
灵璧道:“无妨,眼看着又是五月十四了,过两日额涅要为你六弟素服持戒七日,你便不得来了,今日便在永和宫用午膳吧。”
胤禛颔首,看着乳母将十四阿哥抱下去,陪同灵璧一道用膳后,回了阿哥所。
夏日炎炎,午后尤甚,宫人素知灵璧微热,早早地将殿内的竹屉子放下,又取了足足两大青花缸冰供着,薄薄的凉意透过新得的象牙席子侵入衣衫,映着暖意,伴着蝉声、水声,催人昏昏欲睡,轻柔薄透的蝉翼纱覆在面上,灵璧阖眼浅眠。
梦中是一片浩瀚无际的白,似是降了三月的雪,将天地装点成一色,而在那白之间,有一人缥缈而至,仿佛是一张纸片似的,落在灵璧眼前,微微一笑,恰是皇贵妃!
这诡异的梦境唬得她从半梦半醒之中猛地惊醒,连背后都生出了寒意,正在一侧打扇的阿葵唬了一跳,忙上前道:“主子,可是奴才太大声吵醒您了?”
灵璧摇摇头,将额上的汗珠擦去,复又歪身躺下,只是却再无一点睡意。
她这里苦夏,皇贵妃那里也不好受,纵使换了泰西纱裳衣,可还是热得受不住,午膳时不过喝了两口粥,旁的荤腥一概吃不下去,隽娘等人自是忧心,挨不住皇贵妃苦缠,命小厨房做了冰碗子送来。
皇贵妃脾胃虚弱,若是冷吃下去,便容易闹胃痛,隽娘少不得看着,只吃了两口,便撤了下去。
皇贵妃歪在玉簟上,瞥了她一眼,“你这人最是无趣了。”
隽娘一壁换着被芯子,一壁道:“若是奴才被皇贵妃娘娘斥责,能换来您身子康健,那奴才这一番斥责受得也便不委屈了。”
皇贵妃看着那锦被上的绣样,“这秀坊的宫女手艺越发好了,瞧这仙鹤的羽毛绣得栩栩如生。”
隽娘心道这是卫婵所制,但也并未明说,只道:“主子若是喜欢,奴才便命他们制个薄的来,主子正好用。”
皇贵妃颔首,歪身躺下,“本宫乏了,你自去吧。”
出了正殿,隽娘直奔卫婵所住的后院西配殿,西配殿内锦缎堆积,看着丝毫不像个妃嫔的住处,隽娘也不和她废话,直接道:“皇贵妃娘娘喜欢贵人的绣品,还请贵人再给制个背面。”
卫婵勾起唇角,眼中是隽娘看不清的深意,“既然是娘娘吩咐,我自然听得,姑姑放心就是。我一定尽快坐好,给皇贵妃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