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尹常在的宫女银杏本以为尹常在不会出来了,却不想纱幔轻轻一晃,尹常在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她的声音仍是怯怯的,“我随你去。”
尹常在自入宫起,便从未侍寝过,是以宜妃便也不甚在意她,定嫔与她说过两句话,也不算熟稔,翠缕见青筠、尹常在一前一后进了道德堂,便存了一个心眼儿,命宫女坠儿去檐下听着。
定嫔见尹常在进来,先命宫女上茶,随后看向青筠。
青筠温声道:“尹常在入宫时,在永和宫学习规矩,咱们曾见过的,若你有话想禀报德妃娘娘,又不敢开口,可以直接告诉定嫔娘娘或者我,我们一定代为转达。”
微热的茶水和温和的女声渐渐抚平了尹常在惧怕的心情,她握紧了帕子,低声道:“我……云珊人微言轻,念着从前德妃娘娘一点照料之恩,也想将自己无意得知之事告诉娘娘。”
青筠和端嫔对视一眼,眉间褶皱如山峦,“是……什么事?”
尹常在眼中渐渐涌上泪花,“索额图……索额图大人要害皇长孙!”
“什么?!”青筠大惊失色,腾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定嫔见尹常在又露出惊惧之色,忙按住青筠,“冷静,让尹常在说下去。”
青筠缓缓坐定,面色却不复方才的平静,她焦急地看着尹常在,“你慢慢说来,这样的事你是如何得知?”
尹常在颤声道:“今日众人向袁贵人贺喜,袁姐姐设宴还礼,我因和袁贵人是一届秀女,便早早地前去贺喜,只是安嫔娘娘身子不豫,宫女金兰便拦住了我,让我且去外间等候,我想着时间还早,便去慈宁宫花园逛逛,没想到…没想到……”
她低下头,那可怖的一幕又浮现眼前,暮春时节,花木深深,尹常在本就娇小,藏在花丛之中,竟无人察觉,索额图命两个小太监将韩院判押着,扔了一张不知名的纸在他面前,在银票面前还不为所动的韩院判面色一变,哀嚎着答应了索额图的命令。
“……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可是听韩院判说,皇长孙有……有胎毒,只要,只要用错了药,就,就会小命不保,所以我,我很害怕……”她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似是无望的小动物,茫然寻求着保护,“我不知道能告诉谁,在这宫里,我只熟悉一位高位妃嫔,就是德妃娘娘,我……我只能,告诉她……”
青筠主动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多谢你,尹常在,我一定会把这些话转告德妃娘娘。”
定嫔道:“你发现了索额图的秘密,以他的权势定不会放过你,这些日子你须得小心些,待德妃娘娘处置,这两日……”她顿了顿,“你便在我这里用膳吧。”
尹常在颔首,阿朱亲自送了她出去。
青筠站起身,“我这就回去,将这些脏的臭的,全都告诉娘娘!”
定嫔送她出去,低声道:“你且慢慢地说,不然胡七八糟,娘娘也听不明白。”
二人密密交谈着,浑然没注意到墙根儿底下鬼鬼祟祟的坠儿。
永和宫内。
难得闲暇,灵璧抱着尧瑛坐于琴桌前,弹奏古曲给她听,茯苓往香炉里添了些怡神静气的香,灵璧见她放在高处,笑道:“难得你细致。”
茯苓道:“十三阿哥性子沉静倒也无妨,只是十四阿哥顽皮,眼下又才会走路不久,最喜欢拿这些东西把玩,摔砸了东西不当紧,若是烫着阿哥便是大事了。”
尧瑛噘嘴,“十四弟前两日还打碎孩儿新得的白玉碗,白玉不稀奇,是那上头有好些精致的花纹呢。”
阿葵莞尔,“主子着意在内务府培养人手,内务府的人待主子自然更为尽心,莫说一个玉石碗,便是更好的,内库里也有呢。”
灵璧皱眉,“休得胡言!她小小的孩子学了,往后不知省俭的道理,还当是我纵得呢。”
阿葵自觉失言,忙低下了头。
茯苓道:“伺候主子也有些年头了,还是这张快嘴不改。”
灵璧见阿葵知道害怕,也不想冷着脸吓人,微笑道:“她的嘴虽快,却不害人,只是往后说话三思而后行,你眼下可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呢。”
主人四人正说笑,青筠匆匆而归,灵璧见她铁青着脸色,便有意逗她,“难得出门一趟,这是谁惹了你?来,告诉我,我来替你教训她。”
她这样说,青筠的面色却无一丝放松,茯苓看出端倪,让乳母和阿葵带尧瑛出去,“章贵人,可是外头出事了?”
四下只有可信之人,青筠便将尹常在的话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灵璧皱眉,大惑不解,“索额图和太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明知皇长孙能为太子巩固地位,为何要去害他?”
青筠摇了摇头,纷乱的心绪让她无力思考,“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尹常在说是索额图押着韩院判在逼迫他,若是没有什么猫腻,他一个领侍卫内大臣逼迫一个小小院判做什么?”
这话却也有些道理,灵璧起身,纤细高挑的身子定于花架之侧,兰花在她身侧绽放,她伸手抚摸着幼嫩的兰叶,茯苓奇道:“可是就算尹常在所说是真,那索大人为何不在别处,非要去慈宁宫呢?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吗?”
灵璧沉吟半晌,才道:“你不知道,自太皇太后去后,皇上不许任何人轻易去慈宁宫,以免乱了太皇太后从前的设施,除却洒扫太监外,旁的人都不敢去,这才是真正的无人之地,却不想尹常在倒霉,一头撞了进去。”
青筠冷静下来,咬着牙道:“主子,这事原不与咱们相干,他们毓庆宫的人相互攻击,咱们就只当不知吧!”
灵璧手一顿,“不……这不行……那是皇上的长孙,太子的长子,我不能置之不理。”
青筠握住她的手,手心里细密的冷汗紧贴着灵璧温热的手,“万一是个圈套呢?万一他们笃定了主子心软,要害您呢?更何况,索额图的地位不同,等闲得罪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