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握住灵璧纤细的五指,把玩着上头的金镶祖母绿钻石戒指,半晌才道:“河道之事议论纷纷,有的大臣建议朕重启靳辅,有的大臣则全力支持于成龙,朕正月里想着南巡一回。”
灵璧早有困意,他的怀抱结实温暖,贴着柔软的墨狐皮,更是舒适,只瓮声瓮气道:“万岁爷看着办便是了……”
皇帝抿唇轻笑,伸过手抱住她的腿弯处,将人轻轻巧巧地抱起来,一路进了寝殿。
灵璧悚然惊醒,便见皇帝脱了端罩、吉服,忙道:“万岁爷,现在……”
皇帝躺在她身侧,将人拉着躺下,只团团地抱住,“朕不做什么,今日是团圆之夜,只想和你一道睡着而已。”
灵璧松了一口气,睡意再次袭上,不多时便已酣然入梦。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二,皇帝奉皇太后、携惠妃那拉氏、德妃乌雅氏、贵人章氏、贵人袁氏、、大阿哥胤禔、九公主菩萨保启程南巡。
灵璧登上翟舆之时,正巧见袁贵人上了太后的凤舆,青筠道:“这一年来,袁贵人日日去宁寿宫请安,讨得太后和九公主的欢心,这一回,居然也能跟着南巡了。”
灵璧理了理吉服上的银缃色拴扮手巾,含笑道:“她伺候太后伺候得好,能有让太后离不开她的本事,自然就能跟随,只是我看宜妃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车辇迤逦而行,众妃看着銮驾走远,这才折身回宫,僖嫔扬声道:“定嫔妹妹,你说奇是不奇,往日里太后最喜爱宜妃娘娘,怎么这一回却是带了袁贵人去呢?”
定嫔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十一阿哥的病反反复复,太后心疼宜妃娘娘,不想她此时离开亲子罢了。走罢,咱们去看看胤祹。”说完,阿朱扶着她直奔慈宁宫而去。
宜妃回身扫了僖嫔一眼,姿态依旧高傲,只是纤手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此时的愤然,“于宝平,僖嫔以下犯上,翻她跪于苍震门下思过两个时辰!”
苍震门是奴才们出入的地方,每日来来往往的宫人甚多,宜妃这一责罚不啻于数十个重重的耳光,僖嫔素来口无遮拦惯了,几次遭到责罚也不长心眼,这一回终是触怒了宜妃。
僖嫔涨红了脸面,忙要求情:“宜妃娘娘,我……”
于宝平带着两个小太监,走到她面前,微微抬起下颚,眼角含着细碎的鄙夷,“僖嫔娘娘,请吧。”
僖嫔待要再去求情时,宜妃早已乘着肩舆,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她只得看向于宝平,脱下自己腕上的翠玉镯子欲放在他手心,“于掌案……”
于宝平却不收,面上犹带着笑,语气之中已含了一丝鄙薄和讽刺,“僖嫔娘娘,您是四品嫔位,奴才自然不敢失礼,可我们主子以三品妃位的身份罚您跪着,您少不得走这一趟了,要是您不去,奴才可就不知宜妃娘娘该如何动怒了。”
僖嫔四下看去,众人皆已离去,便是在场的,也无人肯为自己求情,她恨恨地啐了一口,也只得跟了于宝平去。
恰是正月里,天气尚且冷着,宫道上的地砖冰冷坚硬,僖嫔不过跪了半个时辰,便觉周身像是泼了冰水似的,跟着的宫女福子解下自己的坎肩给僖嫔裹上,感觉到自家主子的颤抖,福子怒道:“于掌案,这大冷的天,就不能劳您给我们主子搬个炭盆吗?若是冻坏了,怕是宜妃娘娘也无法交代吧?”
于宝平唾了瓜子皮,“我们主子只让僖嫔娘娘跪着,可没说给炭盆啊,这大冷的天儿,咱家不也挨着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冬风呼啸而来,不多时方才还灰白着的天幕彻底灰暗下来,撕棉扯絮似的下起雪来。
于宝平看着僖嫔渐渐无了人色的脸,一时也有些惊慌,忙带上跟着的小太监去就近的宫苑搬个火盆来,惠妃、德妃随驾南巡,贵妃圈禁,也只有就近的皇贵妃宫中有了,才走到广生左门,正遇上江敏山,于宝平做了个揖,“哟,这不是大总管嘛,您这是何往啊?”
江敏山笑道:“这不是德主子走前吩咐奴才给承乾宫多送新棉被过去,说是旧的怕有尘,皇贵妃娘娘用着不好,正要往承乾宫去呢。”
于宝平笑着看了那棉被一眼,“得嘞,咱家也是往承乾宫去一趟,一起走?”
江敏山颔首,才走进承乾宫,便见卫婵半身湿淋淋地自正殿出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珐琅脸盆,一个不仔细,便将那半盆水泼在了新棉被上。
江敏山哎哟了一声,“好贵人呀,这可是特特为皇贵妃制的呀。”
卫婵似是受惊了的雀儿般的抖了抖,昔日媚色无边的面上浮现无限的惊惧,顾不得自己湿透,慌忙拿袖子去擦棉被。
太监虽然是半个男人,面对着这样的美人自然也是心怜的,于宝平小声道:“不过一床被子,拿下去晾晒便是了,姜总管,这回便算了吧?”
江敏山连叹三声倒霉,也只得道:“罢了,贵人拿了去拆洗晾晒,咱家便不进去了。”说完,嗐声叹气地去了。
于宝平看卫婵迟登登的,微微一笑道:“卫贵人快拿了棉被去吧,若是给隽娘姑姑瞧见了,又是一场大气。”
卫婵微微弯了眼角,露出一抹清丽凄美的笑容,一瞬间恍若梨花绽放,晃花了于宝平的眼,她娇声道:“多谢于掌案。”说完,便要伸手接过棉被。
于宝平看她一双红酥手因成日擦洗地砖而通红皲裂,心中更是不忍,“罢了,让人给你送去吧。”说完,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抬了抬下颚。
卫婵领了小太监去,临要转过后院木门时,她又回过身子,对着于宝平露出感激的一笑。
身着玉色衣衫的妩媚人儿似是一缕明艳春光,映照着朱红宫墙、干瘦枝丫,在这枯冷冬日,越发显出那张俏脸的嫣然动人之处,于宝平痴痴看了半晌,方才去正殿求个火盆。
皇贵妃听了他的来意,便道:“僖嫔虽然可恶,但这样的天气让跪着,也太可怜,给她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