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请她入座,沉声道:“太医说是服了不洁之物,伤及腹中胎儿,眼下这三位太医正在查验王氏所服之物,旁的太医已经去煎药了。”
荣妃颔首,皱眉看着众人忙碌着,“王氏腹中之子若是阿哥,那便是皇上的嫡长孙,地位尊崇,自然是该小心的。”
这时周宁取出一个点心来,“德主子,这点心似乎不大对。”
灵璧拨弄着佛珠的手一顿,语气之中都带上了急切,“里面有什么?”
周宁道:“王格格近日肺火痰淤,微臣便开了化痰的方子给格格,其中有一味藜芦,藜芦有化痰之效,单吃无妨,反若是遇上芍药和丹参,就会产生毒性,或许御茶膳房不知其中底细,拿了掺有丹参、芍药的点心给格格。”
灵璧接过那点心,看向采芹,“这点心是谁寻回来的?你们格格服用了多少?”
采芹细细思索一番,“这……这是小宫女佩儿寻来的,主子一向喜欢,连着服用了好几日了。”
未等灵璧说话,荣妃一掌重重拍在炕桌上,“先拿了佩儿去问,再将御茶膳房的奴才们一一送去慎刑司拷问,非得拿住这个狂徒不可!”
灵璧看了荣妃一眼,见她一向温婉和善的眉目因愤怒而染上煞气,“荣妃姐姐莫要急切如此,”她站起身,道:“就照荣妃娘娘的意思去办吧,福慧,传江敏山进永和宫问话。”
才走到殿门口,太子面色阴郁着,自寝殿走了出来,看着灵璧的背影,不由唤住她,“德妃娘娘。”
灵璧回身,不悲不喜的目光如同温水环绕着太子,将他纷繁复杂的心绪一点点平定下去,“太子要心静,此时您若是急了,难保不会落入旁人的圈套,此事本宫和荣妃都会详查,不会让王氏白白受苦的。”
那样沉着的话语似能平定人心,太子颔首,命人送灵璧回宫。
才回了永和宫,收到消息的江敏山一早就在永和宫等待,见灵璧回来,慌忙扶了一把帽子,跟在灵璧身后,“德主子,德主子,您得救救奴才啊。”
灵璧看也不看他,只接过曼冬泡的茶抿了一口,冷冷道:“你自己行事不周,一次出事,本宫替你兜着,你次次犯错,本宫救不了你,你自去太子宫中请罪罢。”
太子为人日渐暴戾,连宗室都敢打,江敏山暗忖:要是也跟着进了慎刑司,就自己这身子板,估计不够太子两回折腾的。
“德主子,您救救奴才,您交代奴才的事儿,奴才查得有个眉目了,求您看在往日的面子上,就救奴才。”
灵璧挑眉,放下茶盏,“哦?说来听听。”
江敏山道:“德主子让奴才盯着卫贵人,卫贵人前几日往御茶膳房去了一趟,总算是被奴才发觉了与卫贵人私相授受的太监,全安,此人是御茶膳房的总管太监。”
灵璧颔首,命他起身,“算你机警,不过眼下还是不能打草惊蛇,捉贼拿赃,若没有切实的证据,卫贵人毕竟是皇上妃嫔,不可失礼。”
江敏山应是,颤巍巍地站起来,立在一侧。
灵璧面上带了笑意,一丝春风般的暖意驱散了方才的寒冰,“至于太子那里,自有本宫为你作保,御茶膳房的人你不必去讲情,他们屡次犯错,也该受些教训。”
江敏山千恩万谢地作揖,一叠声道:“奴才明白。”
灵璧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茯苓看他出去,才低声道:“这卫贵人行事如此诡秘,且她去御茶膳房的时间与王格格服用点心的时间对得上,为何不能铲除她?”
灵璧垂眸看着那粉彩茶盅,九桃五蝠的纹样在日光下恍若春日,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浸染上了暖意,“一个小小贵人,又与太子无冤无仇,为何斗胆要对王氏下手,你记得我说过,明珠一定眼线遍布后宫,眼下他虽然被圈禁,可皇上迟迟没有处置,我怕皇上万一起复他,那咱们就要尽快拔除他那些眼线。”
茯苓会意,旋即大惊,“难道主子怀疑卫贵人就是?”
灵璧看向她,轻轻颔首,“卫贵人眼下还能维持一月侍寝一次,所以不能全然将卫贵人捏在我手心里,我不会轻易动手。”
次日,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虽然不满太子孝中亲近妾室,但到底是关心自己的孙儿,得知荣妃已经将御茶膳房的人送去慎刑司审问,便不再过问,是日,礼部为太皇太后上谥号,是为【孝庄文皇后】。
至腊月,皇帝亲自拜谒孝庄山陵,改任徐文元为户部尚书,而空缺的大学士席位却一直不曾填补新人。
这日正是除夕,众妃自乾清宫各自回宫,阿葵、阿茉伺候着取下繁复的点翠嵌珠宝五凤满钿,劳碌了一个腊月,灵璧面上已有倦色,她微微阖着眼,长睫在暖黄色烛火下投下一圈暗影,许是乾清宫宴请诸王的宴席未散,有隐隐的戏乐声随风而来,灵璧不由自主地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皇帝脚步轻轻地走进来,茯苓、阿葵等人见了忙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众人会意,小心翼翼地退下,发间的力道骤然消失,灵璧慢慢睁开眼睛,皇帝拿着翠玉簪子的样子落入眸中。
灵璧看着他的模样,不觉莞尔,“以为奴才不知道吗?”
皇帝环住她的肩膀,不满于手中的触感,轻声叹息,“瞧瞧,不过一年便瘦得这样,本来也没多少分量。”
灵璧闲闲倚在他腰侧,乌黑如墨的发贴着他的墨狐皮端罩上,靛青的发,粉白的面相映成趣,古艳如一幅上好的仕女图,“乾清宫那边散了吗?”
皇帝敛衽,同她一道坐在妆镜前的方凳上,“已散了,太皇太后离世不过一年,朕也不想大肆宴饮。”
二人静默相拥,放着松柏散香的熏笼静静燃烧,不时有清脆的荜拨声传来,自十月起,皇帝每个月的十五和三十必定要来永和宫,经历了初时的如胶似漆,胤祚离去时的两相怨怼,终是走到今日温和从容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