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哥身着一品外命妇吉服,敛衽坐于灵璧手边,宝石钿子在冬日和暖的日光下熠熠生辉,笑道:“章贵人生下一位阿哥,可见是福泽深厚之人。”
灵璧见她面色红润,鹅蛋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娇羞与妩媚,可见在一等公府上过得安然适意,从前十分的担心也就放下不少,“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你这头也四个月了,虽然安稳了,也要仔细些,若有不适,便及时请杜太医去看。”
欢哥轻抚小腹处,微笑道:“阿灵阿比我大了几岁,看着粗鲁,却是个体贴的人,姐姐,您就放心吧。”
灵璧颔首,握住她因有孕而浮肿的手,“你若是好,我自然也就放心了,眼下皇上正在给太子择太子妃,白启自然是不能和太子相提并论了,但我想着借此机会,也给他择个好妻子。”
青筠道:“奴才听说惠妃娘娘近日正在为大阿哥选立侧福晋和侍妾,看来,这长子和长孙的位置,惠妃娘娘是势在必得了。”
灵璧把玩着腕上的翡翠十八子,“太子已立,他便是生下长孙又如何?更何况,大阿哥才纳了福晋,便急着充盈后院,落在皇上耳朵里,恐怕对他更不好。”
青筠冷冷道:“惠妃只顾着用福晋母家的势力来增长胤禔的实力,至于皇上如何想,她此刻恐怕顾不得。奴才想的是,不如趁此机会,安排一个人进去。”
灵璧敛眉,欢哥思忖半晌,提议道:“乌雅氏一族中,有一旁支,若论起来还是咱们的表叔父,他家中有一女儿,两年前,妾身曾见过,生得倒也好个模样,她的阿玛如今是内务府广储司的郎中,做个侧福晋自是没资格的,若是做个寻常侍妾,倒也适合。”
青筠看向灵璧,“惠妃对娘娘一向提防,恐怕不易。”
灵璧勾起唇角,施施然浅啜一口茶,“若是旁的,我还担心,若是这个,我可半点也不怕了。选秀之权在我手中,想往哪个阿哥府里安插个自己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过了年后,便是康熙二十六年,武英殿大学士吴正治年老乞归,武英殿大学士出缺一职,朝中一时人心浮动,皆为争夺大学士之职明争暗斗,至二月,皇帝下旨,任命户部尚书余国柱为武英殿大学士,朝野震惊。
太子自然怒不可遏,只得到灵璧这里来诉苦,却见她抱着尧瑛,逗得她大笑。
太子怒气冲冲地坐在她对面,长指敲击着紫檀桌面。
灵璧觑了觑他的神色,笑着亲了亲尧瑛的脸蛋,“瞧,二哥哥生气了,十二,咱们去劝劝二哥哥?”
太子自乳母手中接过尧瑛,抱在怀里,“德娘娘便一点也不生气吗?”
灵璧拍哄着胤祥,“我为何生气呢?气大伤肝。”
太子皱眉,一句话冲口而出,“皇阿玛真是糊涂了!”
“嗯?”灵璧长眉一挑,冷然睨了他一眼,“太子说什么?”
太子嗫嚅半晌,终是道:“我说什么,德娘娘应该明白,明珠权势日盛,贪腐成风,可是皇阿玛视而不见,眼下居然把明珠的心腹余国柱捧为武英殿大学士,这!”
灵璧揭开铜香炉,以火筷子拨了拨里头的香结,“瞧,里头的火烧得多旺啊,可是烧得这个地步,很快就全要化为灰烬了。”她夹了一块香灰出来,轻轻掷入地下的熏笼中,眼看着方才还完整的香灰化为粉末。
太子迟疑,“德娘娘的意思是?”
灵璧亲自沏了一杯六安瓜片给他,“我看这烈火烹油的模样,倒想起了从前的鳌拜,鳌拜的权势不下余国柱,到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
太子颔首,心下稍定,“明珠眼下越发目中无人了,朝中贪官被抓,纵使曾是明珠向皇阿玛举荐的,也无人敢在皇阿玛面前提起明珠之过,我听索额图说,明珠靠着卖官聚敛了大量钱财,照这样下去,我大清的官职还不被他买卖干净?”
灵璧道:“太子稍安勿躁,我让太子拉拢徐乾学之事,办得如何了?”
太子道:“本宫已经着索额图私下接触徐乾学了,徐乾学自去岁荣升左都御史起,便时常与佛伦等人有龃龉,明珠几番呵斥他,徐乾学怀恨在心,近日摇摆不定,态度暧昧。”
灵璧望向窗外,冬日的雪已经化了,地面一片湿滑,有隐隐绰绰的新绿藏于枯草丛中,“既然如此,给徐乾学再添一把火吧。”
太子拱手,“请德娘娘明示。”
灵璧笑道:“佛伦眼下是工部尚书,与小于成龙素来不和,因此便大力支持靳辅,可是靳辅治河尚未有成果,你皇阿玛口中虽然不说,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前日漕运总督慕天颜弹劾佛伦,此案移交到了都察院,徐乾学现下极力在士林之中重塑形象,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太子了然,“到时候不用咱们放风声出去,明珠自然容不得徐乾学,鹬蚌相争,咱们便可渔翁得利。”
索额图在毓庆宫等了半晌,见太子去了一趟永和宫便意气风发地回来,一时纳罕,“德妃娘娘和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将灵璧一番谋划告知索额图,而后敛衽坐于宝座之上,“德妃可惜生了个女儿身,又困于后宫之中,不然这天下男儿岂不都被她算计了去?也难怪本宫的皇阿玛如此爱重于她,像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实在难得。”
索额图却皱起了眉头,“德妃对前朝事务如此了解,却不是太子告诉她的,那前朝居然也有她的眼线吗?”
太子心里打了个突,坐直了身子,“此事本宫倒未留意,不过德妃一向待本宫真诚,于明珠之事上,我们是同仇敌忾,她不会对本宫不利的。”
索额图道:“能有个聪明的帮手自然是好事,不过德妃育有四阿哥,一旦来日,她势力坐大,咱们确有办法对付吗?不可养虎为患。”
太子轻笑,拨弄着案上干枯的紫菊,“本宫自然明白,只要胤禛听从本宫,我未尝不能给他个亲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