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刚走,景仁宫新掌案尽忠走了进来,“奴才请德妃娘娘安。”
灵璧看着手中的书,淡淡道:“何事?”
尽忠小心翼翼道:“回德妃娘娘话,景仁宫贵妃娘娘听说十一公主的病不大好,想去宁寿宫探望十一公主。”
灵璧目光一凛,冰冷的眼神如冰锥一般落在尽忠身上,“贵妃尚在禁足,谁给她当得耳报神,尽忠,你差事做得未免太好了些。”
尽忠脊背僵住,连连磕了几个头,“这,奴才却也不知,只是……”
“呵,”灵璧将书本扔在炕桌上,厚重的书卷撞上茶杯,发出铛地一声闷响,听在尽忠耳朵里,不啻于一个惊雷,“你这掌案都不知道,那还当个什么劲儿,要不本宫知会江敏山一声,让他撤了你,去做个洒扫太监?”
尽忠忙直起身,照着脸上给了自己两个响的,“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竟没有注意到是那个不懂事的给贵妃递了消息,奴才回去就查!”
灵璧这才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她取出帕子,擦拭着书卷上的茶汤,“这才是,十一公主的病自有太医去瞧,贵妃的禁足是皇上下了旨,谁敢解禁?若查到是谁嚼了舌根,也不必来问本宫了,送去慎刑司处置吧。”
尽忠领命退下,冷汗已湿了衣衫,待出了正殿,他才敢擦去头上的汗,福慧看得好笑,道:“咱家与公公都是掌案,免不得提点公公两句,这为了不值当的人说不该说的话,这样的事,公公往后宁可少做些。”
尽忠颔首,忙不迭地离了永和宫。
茯苓见灵璧露出倦色,便将书卷收起,扶着她进了西梢间歪着,灵璧揉了揉疲累的后腰,“十一公主当真病得很重?”
茯苓一壁为她按揉着足底,一壁道:“原也不是病,十一公主降生时,贵妃正在禁足,又被皇上连番斥责,受了惊吓,生公主时便难产,十一公主自出生便格外孱弱,虽然有乳母精心照顾着,却总是不见好。贵妃生了十一公主后,也添了下红之症,太医说贵妃往后子嗣艰难,身子毁了大半了。”
灵璧叹道:“生母见罪,连孩子都要牵连,贵妃可憎,十一公主却无辜,让太医院好生看顾,至于贵妃,她就安心养病,不要出来惹是生非了。”
至四月,皇帝下旨嘉奖了于三藩之乱中屡建奇功的老臣赵良栋,并以郎谈、班达尔沙、马喇为参赞大臣,赴黑龙江襄助萨布素抗击罗刹国军队。同时,明珠权势日盛,于内阁之中排挤打压时常弹劾不法之臣的御史李时谦、吴震方,迫使二人离朝,言官对明珠更加畏惧,朝野上下闻明珠色变,皇帝却只当不知,任由明珠施为,对党附明珠的佛伦、余国柱、徐乾学等人更加倚重,后宫之中惠妃也因明珠之故被解除禁足,气势煊赫,威逼其余三妃。
前朝的消息透过太子等人如同风一般吹过灵璧耳畔,她却只做不知,每日除了打理六宫事务外,便是安心养胎。
转眼便至闰四月,天气越发眼热,绿树浓阴投映下来,生出一段凉意,灵璧贪凉,便命人在抱厦内设了贵妃榻,又命宫人拿了蕉叶扇来,她歪身躺在放置了玉簟的榻上,手拿了一把玉柄山水图团扇,在徐徐清风之中,半合上眼,朦胧欲睡。
“妹妹好睡。”惠妃身着一件花青色缎绣仙鹤松柏纹纱裳衣款款而至,长发绾做软翅头,发间戴着一对金累丝嵌宝石如意簪,并数朵碧玺宫花,腰配金累丝花囊,足蹑凤纹元宝底鞋,手持红色缂丝缠枝莲纹竹雕花柄团扇,通身气派奢华。
相比起来,灵璧不过梳着盘辫,簪了几朵纱花,衣裳亦不过一件半新不旧的裳衣,自是比不过惠妃的精雕细琢了,可衣饰不过是充门面的,惠妃色厉内荏的神态和眼底的乌青早暴露了她对着灵璧时的心虚。
灵璧摇着扇子,睨了她一眼,“惠妃姐姐不必伺候皇上,多年不孕,看着倒是比我年轻不少,”她揉了揉额角,宛声道:“姐姐这样清闲的福气,我是享受不到了。”
惠妃忍下心中的怒气,“瞧妹妹这话说的,姐姐一解了禁足,便来看妹妹,可是姐姐情真呢,妹妹怎么这样说话?”
灵璧微微坐起身子,姿态风流婉转,“听说姐姐的阿玛遍查族谱,终是同明珠大人攀上了亲戚,可喜可贺呀,如今姐姐出身显贵,往后可要多多提携妹妹啊。”
说起此事,惠妃便越发傲然,从前她的出身自是不如宜妃,眼下既知道明珠是自己的叔父,又有何惧?她对着宫女招了招手,“区区薄礼,送给妹妹,以表你我今日再见的一点情谊。”
茯苓接过,青筠当即打开,却皱起了眉,“这样的玉如意,德妃娘娘早有了,惠妃娘娘送迟了一步。”
灵璧瞄了一眼,这玉如意她确实有一柄,乃是上月皇帝赐下给她安胎的,是安南国的贡品,没想到惠妃也得了,灵璧递了一个眼神给青筠,笑着看向惠妃,“看着差不多,可水头却比我的足。这样的好东西,我竟没见过,姐姐也是新得的吧?”
惠妃抚了抚鬓边的银镀金嵌宝石蝴蝶簪,笑道:“这是本宫的伯父,明珠大人送进宫的,本宫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妹妹若是喜欢,姐姐这份心便没有白费。”
灵璧自然笑着与她又虚与委蛇了一番,惠妃卖弄够了,便带着人去了翊坤宫。
青筠看着灵璧手中的玉如意,“这可是贡品,眼下明珠的手居然朝着贡品伸过去了,娘娘,咱们要不要把东西送去乾清宫,让皇上看看?”
灵璧白嫩的指拂过玉如意,笑道:“送去乾清宫作甚?皇上给了我一柄,惠妃也给我一柄,便能凑成一对儿,好事成双么,茯苓,收起来。”
青筠不解,“这可是罪证。”
灵璧捻了一颗葡萄在手里,轻轻巧巧地剥去皮,莹紫的汁液落在她圆润的指尖,煞是好看,“且让他得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