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忧心忡忡地看向郭贵人,原本艳丽如三春牡丹的脸此时蜡黄一片,连那缎子一样的发都已枯黄,“好端端的,怎么就病至这个地步?”
宜妃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状似不经道:“德妃姐姐随驾出巡两月,于姐姐而言,是游山玩水,可于病人而言,两月足以加重病情了。”
灵璧面上的笑意一僵,宜妃话中的刻薄之意便是傻子也听出来了,跟着的阿葵、青筠皆见怒色,青筠是个直性子,笑道:“宜妃娘娘这话说得很是,两个月便能使人事全非,您日日在翊坤宫,看着郭贵人,想必更能体会。”
宜妃皱眉,瞥了青筠一眼,似笑非笑道:“德妃姐姐这宫女好利落的嘴角。”
灵璧本是一番好意来看郭贵人,没想到却臊了一鼻子灰,此时也有了几分薄怒,她起身道:“既然太医院说要加重药量,那便让他们去加吧,郭贵人是宜妃的姊妹,本宫去回了太皇太后,往后就劳烦宜妃照顾郭贵人了。”说完,她径直出了东配殿,全然不顾宜妃铁青的脸色。
出了翊坤宫,青筠仍有薄怒,见灵璧面有郁色,亦不敢多言,倒是阿葵道:“主子,宜妃许是无心的,您别和她置气。”
冷风一吹,灵璧躁郁的心情平复下来,她拥紧了貂裘,叹道:“我近日来炮燥了许多,往日里这样的话也不是没听过,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青筠道:“宜妃娘娘也知道主子身子不好,郭贵人得病,她身为翊坤宫的主位,又是郭贵人的姐姐,连她都未发觉,居然还要责怪主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阿葵莞尔,“你这个傻丫头,宜妃娘娘可不是为了郭贵人才责怪主子,自郭贵人入宫,她哪里有把郭贵人看作亲妹妹的意思呢?”
青筠不解,“可她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啊……”
阿葵摇摇头,“宜妃娘娘分明是因为不能同皇上南巡,使小性儿呢。”
青筠更不解了,“宜妃娘娘不能出宫,是因为她有了身孕,皇上顾及她腹中龙胎,才不让她去的,这也能怪主子吗?”
灵璧看向她,“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讲理,天底下可就没有那么多不讲道理的事了。”
过了年后,皇帝赐郑克塽、刘国轩、冯锡范田宅,年节下户部事务繁杂,便又调任科尔坤兼任户部尚书,因余国柱已是尚书,只让二人一同办理户部事务,名为协助,暗里却重用科尔坤,而架空余国柱。
余国柱亦有感觉,对科尔坤便越发不忿,事明珠更为精心,妄图巴结着这个权臣,尽早挤走科尔坤这个碍手碍脚的。
这日,皇帝召科尔坤商议各地税务之事,值房内一时只余明珠、余国柱二人,明珠见余国柱的神色,便道:“一个科尔坤便让你这样了?”
余国柱道:“并非下官不听大人所言,只是皇上处处倚重科尔坤,户部堂官们见风使舵,也都不与下官亲近,下官想做什么都受限制。”
明珠道:“科尔坤之事,本官自会想办法,眼下你要做的是笼络汤斌,目光放长远些,明白吗?”
余国柱应是,心下却暗自盘算着如何将这个碍眼的科尔坤排挤出户部。
二月二十六,通贵人产下一女,是为十公主,皇帝虽对通贵人不大上心,却十分喜欢十公主,赐名【锦薇】,并以荣妃护通贵人母女有功,复其协理六宫之权。
灵璧见荣妃有心大权独揽,也不愿多管,许多事务便渐渐移交至荣妃手中,她每日里或在承乾宫陪皇贵妃说话、或在永和宫中,陪胤祚和菩萨保玩耍,倒比从前更觉清闲适意,连身子都好了许多。
只是至二月末,才传来贵妃遇喜一月的喜讯,众妃至景仁宫庆贺的同日,郭贵人殁了,贵妃骂了声晦气,胆小些的妃嫔应和了几句,在灵璧威严的目光中,讷讷闭嘴。曾经鲜妍怒张的美人终是没有熬过这个寒冷的冬日,于初见春光的时刻里,随着融化的冬雪而去。一个小小贵人的逝去于这巍巍皇城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清除郭贵人旧物时,小宫女甯丫不慎摔碎了一盆花草,其间掉落出一物,引得满宫震动。
荣妃将东西以锦盒包了,送去慈宁宫,“奴才已经请太医看过了,皆是些使……男子情动的药物,一直密密实实地放在花盆里,若是宫女一时失手,这样的脏东西生生地便被掩藏下去了呢。”
宜妃立于一侧,面上满是不安之色,“奴才管教不严,求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重重一拍案几,震得那锦盒都跳了三跳,“这样的脏东西,郭贵人如何得来?必定是三官保所为!何止是你不慎,便是你阿玛也有错处!”
宜妃若非有孕近七个月跪不得,早已跪下恳求太皇太后,“阿玛为人最是忠君严谨,绝不会行此轻浮之事,求太皇太后明察!”
太皇太后支棱着额头,倚在软垫上,灵璧见她气得不轻,显然是为了这脏东西能坏了皇帝身子的缘故,她起身道:“奴才问过太医了,皇上的脉案并未错处,除了去岁上火和偶感风寒,并未服用此种药物的症状,想来郭贵人得了东西,不敢轻用,才未伤到皇上龙体,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你还求情?”
灵璧盈盈下拜,“奴才管理六宫事务,处事不严,也是罪过,若非荣妃姐姐举措得当,这样的东西,奴才竟生生放过了,实在有罪,再不敢过问六宫事。”
荣妃眼睛一亮,只是眼下太皇太后尚在,她起身,亦陪同灵璧跪下,“德妃妹妹这话重了,事是郭贵人做的,与德妃无关,还请太皇太后明鉴。”
四妃中的两个皆跪下,一个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太皇太后也不好再恼,“哀家本想看在锦陶和胤?的面上,追封她为嫔位,眼下看来不必了,以贵人仪制送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