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看着皇贵妃同灵璧对弈,笑道:“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呢?”
皇贵妃撇撇嘴,“缠她不过罢了,这个臭棋篓子。”
灵璧见她把自己的一个犄角逼至死路,忙让她把棋子拿回去,“说了让我五个子儿的,这算一个。”
皇贵妃将棋子扔回棋盒里,“像你这样,谁和你下呢?”
端嫔掩唇轻笑,“我早说了能和德妃娘娘下棋的人必得耐心极好的,原不是对弈,而是教她呢。”
四人围坐于暖阁的熏笼上,熏炉里燃放了百合香,暖阁之内一时如同花海,皇贵妃懒懒倚在软垫上,撷了一朵墨菊在手里把玩,“承乾宫修葺好了,本宫的东西也都搬回去了,便不打搅你了。”
灵璧扶着后腰,将皇贵妃爱吃的枣泥馅儿的山药糕推到她面前,“娘娘这是笑话我呢?您要住着,难道我还赶您走不成?”
皇贵妃轻嗅花香,“皇上每每来此,我都在场,你们连私房话都说不得,我可不讨这嫌。”说着,她笑得促狭。
端嫔亦跟着微笑,倒把灵璧没好意思的,“眼下万岁爷可不亲近后宫了,便是从前得宠如卫贵人、郭常在不也成了明日黄花?我若不是有腹中这位,恐怕也是那样,哪里就像皇贵妃娘娘说的了?”
说起郭常在,端嫔叹道:“郭常在那一胎很不稳健。”
灵璧去问,却知郭常在怀孕才五个月,却已经在烧艾了,四格担忧道:“这艾草是安胎止崩之物,以李太医的医术,绝不会配错药的,主子,您当初不该喝老爷给的那药的。”
郭常在皱眉瞥了她一眼,原本艳丽如芍药的脸浮肿得厉害,削葱般的十指更是肿得白萝卜般,“只要能生下阿哥,地位稳固,便是一时病弱,那也值得了。”
四格道:“九阿哥被端顺太妃抚养得极为健壮,贵妃娘娘也即将临盆,太医说这胎泰半也是阿哥,主子这一位生下来,却不知是要叫谁抱去抚养?”
郭常在叹息道:“宫中除了六阿哥,都得让旁人去养,若远远儿地送走,我倒是宁愿留在翊坤宫,等他长大了,才能亲近我。”
这日正是中秋,皇帝收到施琅上奏的《台湾就抚疏》,言称台湾土地千余里,户口数十万,或去或留,事关重大。
皇帝当即召见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内的诸王来商议此事,诸王及宗室皆以为:台湾弃守之事,应当待郑克塽等率众登岸后,令侍郎苏拜与福建总督、巡抚、提督会同酌议具奏。至八月十七日,福建总督经实地查核之后,上书《舆地既广、请立规模》,主张“守不可迟”。福建其他官员亦认为台湾“留恐无益,弃虞有害”,主张驻兵台湾。
明珠道:“朝廷派军攻克台湾,耗费人力物力,三日前,郑克塽、刘国轩、冯锡范等人已剃发,跪接皇上的招抚旨意,既然拿下台湾,不妨驻兵,扩充我大清版图。”
李光地道:“前明之时,台湾曾为荷兰人侵占,后是郑成功收复,但当日前明朝廷亦未驻兵,可见台湾是荒僻之地,不足取之。”
明珠叱道:“那我朝牺牲的数千将士便白白牺牲吗?李大人若是看不惯老夫,但可明言,无需如此拿前朝将士的性命儿戏!前明朝廷昏聩,浑然不知台湾与澎湖互成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大陆,为何不取?”
李光地瞥了他一眼,“大学士身处京师,却对台湾形势如此了解,可见施琅大将军那封信写得很是时候。”
明珠冷冷道:“比不得大人借送母还乡之口,行……”
“够了!”皇帝打断二人,“乾清宫是议事之处,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却在这里作泼妇吵闹,台湾是否驻军,朕会让施琅再入台调查当地形势,你们二人不必再吵,出去!”
李光地、明珠只得退下,秋雨寒凉,李光地瞥眼看着太监递了暖炉并沾衣不湿的浮光锦披风来,嗤了一声,接过伞便走进雨中。
徐乾学道:“这人实在狡诈,看似去岁看似退出朝堂,没想到竟打了个回马枪,把姚启圣的折子递到皇上跟前了。”
明珠冷笑道:“递上来又如何?姚启圣背部旧疾复发,他又一向沽名钓誉,不肯离开岗位,这几日病情应当更重,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一把枯骨而已,又能耐老夫何?”
徐乾学竖起大拇指,“旁人如何斗,大学士早已稳坐钓鱼台,凭他们闹去罢了。”
明珠瞥了他一眼,也不叫太监跟随,一路下了玉阶,“九月十四,皇上要举办经筵大典,请所有大学士参加,届时入学的四位阿哥也会参与,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徐乾学道:“大人放心,这经筵大典专为皇上进讲,意在使帝王不绝求学若渴之心,下官已经好生教导过大阿哥,届时他一定会一鸣惊人,超越太子!”
明珠捻须,“太子之所以得以立下,不过是仗着身为嫡子,可我大清自立国以来,向来是立贤不立嫡,大阿哥的德行只要能超越太子,再有本官扶持,不愁太子不废。”
徐乾学颔首,谄媚道:“届时大人便有从龙之功,等大阿哥登基,大人家族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啊。”
这日,经筵大典才罢,皇帝便来了永和宫,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灵璧近日常有胎动之状,据杜君惠来看,她也确实即将临盆,伸手按住心口,敛衽坐于皇帝身侧,“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又来吓人?”
皇帝被她脸盆似的肚子一顶,骤然想起这是个九个月的孕妇,也就不敢再沉着脸,伸手覆上她的腹部,感受着里头有力的回应,叹道:“孩子小时总是格外乖顺,一旦长大了,便有这样那样的心思。”
灵璧莞尔,倚在皇帝箭头,呵气如兰,“皇上才三十,怎么就有这样暮气沉沉的叹息?难道让孩子没心思,一辈子做个傻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