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见她还算温驯,便道:“哎呀,这天儿太热了,皇上都走了,咱们也该回了。”说完,扶着春杏、春竹的手便离去了。
安嫔看了灵璧一眼,目光仍是冷冷凉凉的,“人都走远了,你也回去吧,热着了可不好。”
灵璧颔首,依言回了永和宫。
皇帝人虽在行宫之中,各地的折子却如冬日的雪片子般络绎不绝,六月中旬,施琅与刘国轩海上激战,施琅率水军由铜山出发,根据风向及敌军部署,顺着六月劲吹的西南风东向穿越台湾海峡,率先夺取八罩岛,至六月十八,水师横扫虎井、桶盘,六月二十二,又向驻守于澎湖列岛的刘国轩发动大举进攻,一举击败刘国轩,杀死、俘虏台湾水军达两万人,收缴战船近二百艘,刘国轩大败,仓皇乘小舟逃回台湾。
皇帝大喜,善加抚恤阵亡将士家属之后,将台湾事务全权委托于施琅,施琅利用刘国轩大败、台湾内乱的时机,一面组织再次进攻、一面招抚郑克塽,刘国轩多次攻打福建,屡次失败之下,早已无雄心壮志,此时又遭新败,更无力于战事,一回台之后,面陈战事不易,郑克塽年幼,一时也没了主意,台湾内部更是分裂为归降清朝、离台赴吕宋两派,相争半月而不下。
施琅听密探如此说,更是着意与刘国轩接洽,言称只要刘国轩肯归降,他必定保举刘国轩入朝为官,至于前事皆可不计较,刘国轩归降之心日盛,力劝郑克塽。
冯锡范深知一旦郑克塽归降,自己便再不能把持台湾事务,便一力阻挠,由是冯刘二人相持不下,皇帝闻此,便只命施琅以招抚为主,徐徐图之。
已而便是闰六月十九,正是八公主锦华的满月之礼,荣妃见皇贵妃大愈,便做主于漱芳斋设小宴,留宫众妃皆到,灵璧看着那席面,笑道:“看来还是荣妃姐姐富裕,若叫我,恐怕便要闹亏空了。”
荣嫔拍拍她的手,“偏你促狭,这有什么的?我早吩咐了御膳房,让他们只管添补着做,能了不得花个几十两银子,又能有多少使费?”
布贵人入座,“怎么不见通贵人?”
荣妃朝着灵璧脸上看过去,见灵璧纳罕地回视,忙移开了略显古怪的目光,笑道:“自胤禶去了,她就冷僻了不少,若非侍寝时,成日里不出门。”
通贵人一年能侍寝几次,由此看来,胤禶之死于她而言该是何样打击,荣妃见灵璧色变,便道:“嗐,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个作甚?开戏、开戏!”
众人遂坐定,因不是正经宴席,戏文也便不唱那等严正的,众人听得有趣,这时卫婵低呼一声,灵璧循声望去,却是给卫婵倒酒的宫女一个不慎,将酒洒在了卫婵桃红刻丝的衣衫上。
那宫女自然害怕,卫婵却笑道:“罢了,罢了,皇贵妃的好日子,你这样又哭又求的,倒像是我故意闹事似的,一件衣裳罢了,我换了就是。”说着,她起身,对着坐于首席的皇贵妃、灵璧、荣妃一礼,“妾身衣衫污了,回去换条裙子。”
荣妃幽幽看她一眼,便让她去了。
灵璧看着卫婵的背影逐渐消失于红墙黄瓦之间,心中骤然一悸,似是被一只小猫儿的爪子挠过,她揉了揉眉心,将那不祥之感按下。
台上的戏唱至热闹处,丝竹乐器之声不绝于耳,灵璧听着,却像是蒙了一层水音,嘈杂至极,不得一点欢欣,反而在那来来往往的大花脸之下,似乎藏了一只恶鬼,搅动得人心不安。
皇贵妃听了一出,许是饮多了茶,又许是受不住这午后的余热,便只觉头晕眼花,心口突突地跳,身子熬不住,向荣妃告辞,便回了承乾宫。
灵璧本想跟着离开,又想着不可拂了荣妃的好意,只得按捺着自己,坐在原处,腹中孩儿似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耐,亦跟着踢打起来。
皇贵妃才走,卫婵便回来,一身桃红为浅碧取代,衬着她那惯有的笑容,艳艳如晚霞举,“妾身方才瞧见外头放着好几只孔明灯,那是作甚的?”
荣妃笑道:“哎哟,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那原是给皇贵妃娘娘准备的,让她放了给八公主祈福用的,皇贵妃走了,也只能让咱们几个出去放了。”
众人一齐出去,太监要递一盏给灵璧,灵璧皱眉道:“本宫并不会这个,给新贵人吧。”
新贵人年轻贪玩,自然喜欢的,她笑着朝灵璧道谢,接过那孔明灯,朝着如缎的空中放了出去。
灯随风走,数盏孔明灯一路向着东六宫的方向飞去,四壁宫灯明媚,在那一片暖黄色的灯海里,灵璧看见荣妃的脸上带着一种狰狞而明显的快意,似是除去了此生最想除去的敌手,又像是一只猛兽咬住了猎物,疯狂地撕扯着它的骨肉,发泄着自己的兽性。
心口的不安如滴入水中的墨般飞快化开,就那一瞬,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如同鹰隼的利爪,划破夜空,“走水了!”
火一下子烧了起来,素日里明亮洁净的琉璃瓦在那样的大火里不断发出脆响,那是瓦受不住高热崩裂开来,宫人们慌忙揭开吉祥缸,想打水救火,可那火却如同数十根飞快游走的蛇,任凭你再多的水泼上去,都是无用。
滚滚浓烟呛得人嗓子生疼,众人赶到时,承乾宫正殿及东配殿几乎沐浴在火海之中,是隽娘。秀娘扶着早已昏厥过去的皇贵妃冲出来,灵璧一声惊呼,“胤禛呢?胤禛呢!”
没有人回答她,正殿火势最大,东配殿只是被火势蔓延过去,茯苓见灵璧这个本该十分笨拙的孕妇疯了一样地往火海里冲,慌忙将水浇在自己身上,将湿透的衣裳解下来,也跟着冲了进去。
阿葵、阿茉对视一眼,回到永和宫寻了棉被来,夺过福慧手中的水桶,将棉被浇得湿透,以便救助主子和茯苓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