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打造的香炉正燃着。昨日仙童放进去的香料还没有烧尽,袅袅的烟雾从中缓缓飘起,丝缕相连,飘向未知的地方。厅堂满目金黄,唯有一些大的摆件白得透着光亮。
玉石的榻上斜卧着一位美人,眼眸微闭,眼角上挑,显得雍容华贵。他左手轻轻支着脑袋,发髻还整齐着,却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纹着华丽云纹的大袖搭在榻沿,安分地一动不动。
殿内一片安详。
连殿外守候的仙童也静悄悄的,如同雕像一般地候在一侧,半晌没有动一下,生怕惊醒了殿内的人。
于是慢慢增大的衣衫与袖子摩擦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听起来尤为明显。
仙童抬头看了一眼来人。
“协星神君。”
来人听见声音停了下来立在仙童前面:“你家帝君呢?”
“许是正在小憩。”
“我要见他。”
仙童听了这话,恭敬地从门口让开,侧了身子为协星神君让道。
这也不是协星神君第一次来找帝君了,若非自家帝君经常下到人界,恐怕这帝君是要天天都来转一转。
他刚来的时候,帝君也告诉过他,若是这神界有两个神君来找他,不用拦下就好。其中一个,就是协星神君。
他也不知这两位大人是在谈些什么。只是听廊外打杂的老头说,千年前三界交界的地方曾经发生了一场大战,彼时帝君的师父以一人之力灭了魔界重兵。
这件事后来成了墨烟殿的禁事,只要被帝君听见,便会被剔除仙籍,终世不得成仙。
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作为后来的人,不知经过,也只是留在肚子里唏嘘。估计,不是什么好法子。
他曾经以为这二人是在谈论这件事,只是后来愈发不确定了。索性这些年也不再猜。
神君脚下顿了顿,直接推开了门。
殿内的人在门开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人界厉炎国落霞河南岸,江南夏家大女儿,如今年方五岁。此次为她三魂七魄最后一魄。若是完成了,便可重生为青离。”
协星神君关上门,慢慢踱步到榻前。
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他从榻上起来,缓缓走到窗边问:“这最后一魄,为何?”
“吞贼。”
他眼中闪着莫名的情绪,心里朝思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协星神君见帝君不再说什么,又接着说:“可是从卦象上看,似乎人界并不能找到这最后一魄。我想,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世,这一世,便为原身。”顿了一会儿,又问道,“帝君,可是要将其接到天上来?”
“她若是在天上,便可找到那一魄?”
他转头直视着协星神君。
纵使二人从一开始便是挚友,这近千年又是靠着他才能得知关于她的消息,按理说他说什么话,他都会信的。可,一旦遇到关于她的事情,他便从来没有放松过。
并且,这件事,是他一手办的。有多费力,他心里清楚。
当年,她一个人阴阳差错灭了魔族大部分军队,身死战场,是他找到协星寻到了让她死而复生的办法。
耗尽千年修为,只为,再见一次她。
协星总是说大恩不言谢,可如此大恩,怎能不言谢?
“是可以的。”
协星神君看着这个陪他从黄口小儿长到如今名震三界的帝君,心里悬了万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东邪。”
帝君听见后转过身。窗外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协星看着竟感觉有些不太真切。虚幻。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帝君,还是变了。
变的,开始有担当。心思也让人认不清了。
他叹口气。
“千年前的事我略有耳闻,如今再说已是无用。她把你养大,终究是你负了她。若是你这次将她找上来,莫要再犯错了。”
东邪低低地笑了,他看着殿中的物什,眼眸深沉:“我还记得她原本给我起的名字叫东邪止,为何后来叫着叫着,就变成东邪了呢?”
协星跟着笑了:“说实话,我也觉得东邪止听着有些不好听。不如东邪,好念。”
“可是她喊我邪止,从未喊过我东邪。”
协星收了笑,沉默。
东邪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俩的事情,说来话长。我现在既怕她回来,又不想她不回来。”
协星叹了口气:“我觉得,能回来就好。回来以后,仍然取决于你。你想让事情怎么发展,就怎么去做。别误了自己的心。”
他前两日的一次占星,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出来。深知这种情况下不好再说下去,便叹了口气。
“我后来想要去弥补,可终究是来不及了。”
东邪不再说话。
“我走了。”协星最后看他一眼,“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殿门。仙童顺手将门关上。
东邪帝君在原地站了良久,久到殿中又恢复了寂静。久到门口的仙童又沉浸在雕塑的站姿里好些时间。久到香炉中的烟雾不再飘出,香气不再蔓延。
“那还是将她找上来吧。”
东邪看着剩下的香炉灰,沉思了良久。
不然,他还是不甘心啊。
殿里的墙上挂着一把伞,伞外面套着一层伞套。打开以后绿色的泼墨晕染了大半个伞面。除了这些,便没什么特别的了。
那是曾经的青离神君忘记在他这里的,只是东邪帝君却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他把伞从墙上取下来。那伞套挂了千年也未染尘埃。再次将伞打开,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那时如同现在这般骄阳万里。
只是为他撑伞的人却不在了。
他推开殿门。
“帝君可是要出去?”仙童看他出来问道。
“我去人界一趟。”
仙童回想了最近人界发生的事情,着实没想到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家帝君出山的。便又抬头问:
“可是人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
东邪不再理,关上殿门:“你看好殿门,莫丢了东西。”
“是。”
仙童作揖低头,等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