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二流死了!二流死了!,着他婆娘和儿子打死了。”人们见面就相互转告这个消息,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和细节。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很快就传遍了附近的寨子,后来竟然传到了好远好远的村庄。
二流的死让我们这样的小寨子沸腾了,最重要的原因是竟然有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干警来我们寨子查案。人们在转告这消息的时候,表情复杂丰富,既有惊讶,也有自豪,还有激动和亢奋。人们不但看到了戴大盖帽的公安干警,还看到了法医解剖死人尸体的场面。这可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谁都害怕死人,人死了会变成鬼,哪有不怕鬼的呢!哪有活人敢随便动死人尸体的道理呢!可是法医不但敢动死人的尸体,还敢将死人尸体剖开!有的说解剖二流的尸体就像破牲口尸体,破了肚子掏出内脏来化验,有的说用个刀片子将脑壳哗啦哗啦破开取出脑髓来化验,有人说那脑髓是雪白的浆糊样,红儿说法医是用干净调羹舀出的脑髓??????
二流和五狗的娘烂草的婆娘有一腿,寨子里谁都知道,连烂草也知道,烂草不想和二流为此撕破脸皮。这倒不是因为烂草怕婆娘和二流,烂草想:反正老子就不爱做活路,二流和自己的婆娘好了也没少帮家里白做重活,常言道“萝卜扯了空空在”,也伤不到什么,落得老子清闲,何乐而不为呢?简直就是捡了个大便宜。烂草知道自己的婆娘不爱二流,她无非是钓钓二流的胃口,让二流多为自己家干点白活。因此,在许多人看来应该发生在二流和烂草之间争风吃醋和打架斗殴的事竟然没有发生。恰恰相反,烂草还会主动创造机会,让二流和自己的婆娘单独在一起,好拴住二流多为自己家做点重活,自己好摆起卵子耍。
有晚上,烂草在外面帮人家装高架(一种托柴的工具)回来,在门外他就听到了屋里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悄悄附在门上偷听,听出了是二流的声音,便蹑手蹑脚走开了,去邻居耍了半夜才回来。
烂草不光知道自己的婆娘和二流有一腿,还知道他的继父楚生多次钻婆娘的被窝。他刚知道这事时,不知是该恨楚生还是恨婆娘。但是烂草明白,楚生是个骚狗,哪怕他在调戏女人的问题上吃过很多亏,但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因此晓得是楚生强迫的五狗娘,他也知道寨子好多人都称楚生老骚牯,都恨不得喝了楚生的血;他还知道自己的娘也晓得楚生扒灰烧儿媳妇火的事,只是她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害怕别人晓得了,全家没脸见人。烂草不想和楚生大闹,也不想和婆娘打闹,他害怕那样会给他家的名声带来损毁,会让他的娘无脸活在这世上。
二流对五狗娘言听计从,不管五狗娘说什么,他都照听照做,他不但听五狗娘的,还听烂草的,烂草吩咐什么,他会不折不扣完成。二流对烂草心存感激,觉得他大方,够义气,连妇人都可以让给他睡。二流常常和烂草一起讨论烂草家第二天该做什么活,对于一些比较棘手的难活重活,他们共同讨论解决方案,他们看上去完全是两个好兄弟。
二流不是脾气好的人,他只在五狗娘和烂草面前脾气好,在自己婆娘绣球、儿子红枣和两个女儿面前,是独裁的暴君,稍不满意就会对婆娘大吵大嚷,对红枣和两个女儿稍不满意,就会狠狠地毒打他们。开始时,绣球对二流的无理取闹忍气吞声,时间一长,绣球就再不忍让了,二流骂她,她红口白牙还骂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二流见绣球居然敢和自己顶嘴,就抄起棒子打她,绣球不示弱,也抄起火钳和二流干。绣球一边和二流打架,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吓得红枣和两个妹妹躲在屋角的旮旯里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这天,二流帮烂草家抬一整天的猪食水缸,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里,看到房门锁着,也不见绣球和孩子,莫名的火就从他脑袋上窜了出来,跑到院坝坎上扯着嗓子大声喊起来:“绣球,绣——球,死婆娘死到哪里去了?绣球,绣——球,死娼妇死到哪里去了?”喊了一阵子没人答应他,他觉得有些累了,火气也更大了,简直想一把将绣球捏死,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阶沿石上,怒火烧得他看不清任何东西。
终于,二流看见绣球牵着大水牛回来了,十四岁的红枣扛着锄头跟在后面,不见两个女儿。见到绣球和红枣,二流眼里的怒火燃得更旺,他“腾”的一下跳起来,指着绣球大骂:“砍脑壳死的婆娘,死娼妇!喊你半天不答应,硬是要死蛮?”听到二流辱骂,绣球的怒气也冒起来:“你妈X家懒外面勤,锅巴冷饭胀死人,你去抬噻,抬水缸噻,抬你妈的X,回来对老子吼哪样吼!生不要脸的狗东西!”
听到绣球回骂,二流转身从阶沿上抓起根青冈棒子一步跳下院坝奔过去,他要狠狠教训这个胆敢顶嘴的臭婆娘。二流举起棒子照着绣球的小腿子狠狠地就是一棒,也许是用力过猛,绣球被打得趴在地上。绣球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嚎叫开来:“狗日二流打死人了,狗日二流打死人了??????”把原本牵在手中的大牯牛吓得逃下土坎撒开腿跑了,爬起来后的绣球手里攥着一块大石头,她将石头狠狠地朝二流拽过去,二流没想到绣球会还他,一时没注意,石头砸中了他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面汩汩地淌下来。二流见到流出来的鲜血,就像牯牛看见了红布,举起棒子奋命追打绣球,绣球一边逃跑,一边从地上捡起石头扔向二流,嘴里大喊着“打死人了,二流打死人了!”,从她手中飞出的石块不时砸中二流的脑袋。
绣球在逃跑和喊叫中,无意间看见儿子扛着锄头木呆呆地站在土坎上看他们,便对儿子大喊:“红枣,红枣,爪棒,你大爪棒,还不快点帮忙,要等他打死你娘吗?”红枣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看傻了,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绣球继续边跑边喊:“红枣,大爪棒,快帮忙,快帮忙,不然我们几娘母永无出头日子,在他手头永远撑不起腰!”
红枣也许是想起了二流平时对自己、妹妹和母亲的虐待,积在心中的怨气瞬间被点燃,怒气冲撞着他脑门。他不停地从地上捡起石块追赶二流,将石块狠狠地向二流拽过去,好多石块都击中了二流的头。殷红的血从二流头上不停地冒出来,流满他的脸,浸透后背。二流还在不停辱骂:“死娼妇,老子要杀死你,红枣,狗杂种,白养你了,你狗日要遭雷劈!”红了眼的红枣根本就没听见二流在骂什么,仍然不停地捡起石头朝二流拽过去。二流终于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绣球和红枣见二流倒在了地上,追上来不停地用石头砸他的头,像砸一头猛兽。
派出所干警通过走访了解,很快查清了案情,绣球和红枣都没为此承担法律责任。二流的尸体埋在了柏香湾的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