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暮缓缓睁开略显疲惫的双眼,漫天星辰的流转迷乱了他的视线。
随后,他猛然起身,眼界模糊之中,依稀隐现坐于他身旁百无聊赖的少年。
“师弟手段果然非凡,师兄甘拜下风。”
他仔细检查自身,并无异常情况,这才些微的松了气。
然而,他内心对这位少年的防备,已然到了极点,因此人,或未迷,或先起。
先起未迷之人,便有资格动念间,决定后醒之人的生死。
上官秋分明的面孔,被一抹纯真的腼笑爬满,他抬头遥望点缀星辰,眼神竟生出一丝惆怅。
外加三分向往。尽管此刻残云叠鯥生,只能看见几颗微茫,但它们的光华,目眩神迷。
上官秋收回目光,转投雪暮,雪暮略显瘦削的脸庞浮现几抹忌惮,不是刻意的假装。
他看向已成的桥阵,横跨两山,似穿梭了空间,通往诱惑又危机的岸。
“事不宜迟,我等上桥吧。”
雪暮没有丝毫迟疑的跨上桥,桥的形皆由灵气塑造,可柔可刚,一刚。
万斤巨石堕其上,形神不散。故而两位仙士的身躯,对这结实桥阵的负担,轻若鸿毛。
上官秋也再无踌躇,跟着跨上了桥阵,两人的身形无限接近着噬血猿巢穴上方的山尖。
途中虽有天风阻挠,但其量十分微薄,只开启灵气防护就可。
毕竟正渡劫的噬血猿才是主要,且噬血猿只是从兽蛮境中层晋升上层。
这等晋升层次不足以引动过多天风,故而对于上官秋两人,其威力也降至最低了。
但万不可小觑这等天风,若因此大意,则方才凌迟之说,便是前车之鉴!
“师兄,你闻到了么?”
上官秋始终与雪暮保持着一定距离,且一路二人不曾有过多言语。
此刻他于沉默中出声,着实惊着雪暮一番。
雪暮朝后方的他报以颇为神秘的笑容,这笑容似有将冷傲剥离,露出骨子里的隐现之嫌,他缓缓的作出答复:
“那是我于三日前偶路此地,师兄在此歇脚,故而在无意间发现的血月草,因听闻下方传来的噬血猿暴怒的吼声。
故不敢贸然出手摘取,只得涂上腐果作为标记,此果无毒,但其味甚臭。师弟闻到的,就是腐果的臭味。”
上官秋续了方才的沉声,然而他的嘴角,那抹若隐若现的笑容,褪下纯真的掩饰后,着实令人发指不已。
当上官秋再次涉足到土地之时,回望走过的桥,光辉隐现,显出凶威。
来自四方的天风不知为何受到威吓,竟是盘踞于周围,却始终畏缩踌躇不前。
随后桥阵受到念的牵引,塑造阵体的灵气与作为阵基的两件灵器回到两人手里。
雪暮感应到来自暮寒剑的哀鸣,于剑身内存在的灵气竟是受到上官秋念的牵引,隐隐有了脱离之势。
“该死,他对我的剑做了什么?”
雪暮低声暗骂,同时他催动灵气,将自身的灵气轰击剑体桀骜的灵气。
于是一股淡紫色的灵气泄出,裹挟万千轰鸣回到上官秋的古戟内。
然而这一瞬间爆发的轰鸣,直接毫无遮掩的轰击雪暮,雪暮的脑海被搅动的鸡犬不宁。
剧烈的疼痛令他撕心裂肺,他的视线投射在一旁的上官秋,眼神竟多生一分恐惧。
上官秋投以稍许的微笑,雪暮以尴尬的苦笑应对。于两人面前的,是漫卷天风的凌厉之势。
灰色占据了两人的眼球,使人不清藏于灰色后独属寂夜的诡秘浓黑。
两人已经临近噬血猿渡劫上方山尖,在此地遭遇的天风浓烈了数倍。
锋利如刀烈如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势要将此山抹平,尽灭一切生灵。
故而即便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开启灵气光罩,也不间断的遭遇天风的猛袭。
凝实的光罩愈发虚幻,已经没有多余时间供两人玩弄心机了。
雪暮引着上官秋来到他于日前偶然路过的地方,天风伸出细长的风舌。
不断舔舐削弱这本就低弱的光罩,上官秋紫色瞳孔,看着天风化作百尺大刀。
不断朝光罩狠厉的砍去,因而触目惊心,微微一缩。
即便被天风吹刮撕裂,但仍有几道风雨飘摇的属于腐果的恶臭执拗的闯进光罩。
给两人以鼻尖上的隐痛。上官秋撇向一旁目光热切的他,表情木木的,像是手塑的关公。
“到了!”
雪暮低沉有力的声音,传进他的耳廓,随后被余下围拢的天风尽数磨灭。
他缓缓注视着前方的土地,尽管这片土地饱受天风的凌辱。
寸草尽斩,点花尽除,但血月花依旧挺了过去,以妖娆的美态柔暖着周围天风的冷啸。
尽管她的光辉,已被腐果遮掩。腐果黑色的稠液流露其外,紧紧粘着地下与花上。
才侥幸没有遭遇天风的抹杀。它的气味也正如其名,不间断的散发作呕的腐臭。
“闻到了么?”
上官秋打破四周的死寂,对着一旁一脸迷惑的雪暮再一次问这个已提的问题。
“的确闻到了,很浓的腐臭味,不过只需用灵气清除粘附其上的黏液,此味必定消散。”
雪暮一脸轻松的灿笑,然而内心却惊出了满腹风浪。思绪流转,不知心事纷纷,他思何条?
上官秋嘴角浮现一抹阴森而杀机暗藏的冷笑,他朝着血月花生长的土地前去。
于土壤上方,他戴于手指的血戒迅速幻化成古戟,随后催动其体内的咆哮灵气,朝着血月花狠狠的斩去!
雪暮内心“咯噔”,像是这颇为狠辣的一击狠狠扎在自己的心窝,他急切着想要出手阻止,然而他的速度,慢了毫厘。
附着于血月花上的腐果汁液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灵气直接轰击成渣。
随后露出来的血月花面目,竟是一株仅有妖娆姿态的不知名的野花!
“师兄好算计啊,师弟拜服。”
上官秋在微笑中,直接将野花用古戟斩成齑粉,被天风抹灭成虚无。
他的略显青涩的脸颊有的也只有暗夜般的阴沉,天风般的震怒。
雪暮长舒一口气,既然人家已识破自己的诡计,自己也不用再装出假惺惺的模样惹人生厌。
他嘴角流露一丝玩味的笑,只是这股笑意,写尽了刻薄。
“师弟是如何看出的,师兄认为天衣无缝才是。”
雪暮轻蔑的望着比自己不知小多少岁的乳臭未干的上官秋,内心没有丝毫顾虑。
计谋的识破也在他的算计中,对付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只消用他一只手就足矣。
但他内心还是有着疑惑,他自怵自己出一点纰漏,但还是被这个嫩小子看出,他不解。
“师兄可真是足智多谋,有时间在血月花上涂一些可笑的汁液,把血月花带走真的很难么?
腐果有扰乱气味的作用,想必只要涂上腐果,再将灵植的灵气压制,便可不让噬血猿起疑,而轻松带出。
大费周章,节外生枝,这是一错!”
上官秋也同样毫无顾忌的将狠话甩出,即便雪暮内心不快,可那又如何?
自己都快被这位心狠手辣的同门抹杀于无形,所以即便拼着受伤,也要将此帐好好清算!
“这一点的确是我失策了。”
雪暮也的确承认这位师弟眼光毒辣,因他曾五次三番让自己震惊不已。
想必也总有一些隐藏的手段。桥阵如此,横木如此,就连他身旁那黯淡的灵器,也染上神秘的晕圈。
“师兄最令人可疑的,便是在于你不惜将自己所发现的足以引动一场腥风血雨的巨大秘密抛出。
这个秘密可招来杀身之祸,以师兄谨慎多疑的性格,不去找一个可值得信赖的人。
却来这偏僻之处找一位素昧平生的同门,并将自己的私利告知给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
同时还颇为‘慷慨’的指引地点,就不怕别人贪得无厌,因而背后捅刀?
故而想必这个秘密本身就不存在,或者你已经消受了。
只是引用心智匪浅的仙士作为一颗棋子利用,达到自己最终目的的诱饵而已。
性格不符,行为反常,这是二错!”
雪暮的脸庞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现,他将手负于身后,从罩投射的光照耀其手,投下的余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像寒雪般暗芒顿起。
“师兄不得不钦佩师弟的眼力,看来这个伎俩终归还是有破绽的,是我大意了。”
雪暮淡淡的吐出此言,然话语没有半分敬佩的意味,反倒杀机毕露,寒意缭绕。
“破绽?师兄的计谋还有纰漏!师弟之前曾问过两个重复的问题,想必师兄记否?
师弟问的,不是腐果的臭味,而是师兄身上的味道!
你不知道,你怀里萦绕的忘忧草的清香,从野兽的腥味中脱颖,太过浓烈了么?
忘忧草,性质温和,是疗伤药中不可或缺的解毒极品,你敢说涂抹于野花上的汁液,真的是腐果的么?
此果唤为一步倒,证道境以下仙士和灵兽,若触,尝,闻此物,走一步便可立扑。
此灵植剧毒,它的毒臭,臭名昭著,像极了算计我的阴险小人。
杀机已出,十面埋伏,这是三错!”
上官秋说了三错,于是,他的脸色也完全阴沉下来。
雪暮听后,不禁拍掌大笑,随后,他的面色陡然狰狞起来,眼睛泛起了血色,洋溢起喋血的兴奋。似他为猎手,彼为猎兽。
“师弟此言,句句直中要害。只可惜还有一点你未曾猜出。
我这么大费周章的引来一颗棋子,不惜至其死地,目的作何?
当然是借用他的躯体,引起噬血猿渡劫的混乱,从而导致渡劫失败,到时我为渔翁,兽源到手!
知道师兄为何这么放心的和一颗棋子说出这些么?
因为,师弟将是师兄手上的第一千缕袅袅冤魂,师兄这个人,最信任的,就是死人了。”
上官秋眼瞳一缩,他只见雪暮将这句狠话抛出后,竟是直接在他的面前,身形一闪,消失于夜色中。
随后他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脚步微移,随后于后方的寂空里,陡然伸出一只拿着利剑的手。
上官秋于手出现的刹那,他的左腿带着灵气的劲风狠狠朝那只手扫去。
那只手迅速缩回,同时露于外面的剑受到这一记猛踢,发出痛苦的哀鸣。
隐藏于夜色的雪暮,也终出现于上官秋的面前,他甩了甩拿着剑的被震的酥麻的手,嘴角的冷笑更浓,缓缓说道:
“不错,有几分力道。但也不过如此,你成功引起我的兴趣,我就好好陪你松松筋骨,尽量给你留具全尸。”
上官秋没有半句废话,他一直攥于左手的古戟闪起嗜血的微茫,于是他脚步一顿。
朝着雪暮狠刺而去,雪暮面色始终带着玩味,对于这样像是过家家般的无趣战斗,他不必太过认真。
微叹口气,手中暮寒剑闪烁雪一般的冷芒无情,对着冲来的上官秋,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