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州城外一战,七千八旗兵全军覆没。打扫战场之时,明军从堕落地上,破碎不堪的主帅大旗附近,发现一员穿戴铠甲头盔的将领。便将他的尸首连同主帅军旗当战利品带回去。
祖大寿的部属损失近半,一万人的骑兵部队只剩五千五百余人。若非孙承宗救援及时,全军覆没的可能是明军。不管如何,这场野仗打赢了,明军上上下下士气为之一振。将士们忌惮的八旗铁骑,在野外没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照样可以打败。
回锦州路上,周处源问孙承宗:“经略大人何不乘机夺取义州?”
孙承宗捋一下胡须,望着周典使笑道:“义州非不能打下。不过打下后距离锦州过远,明军孤城防守甚为吃力。倒不如留着,叫女真从广宁多派兵力支援,分散敌军的兵力。”
周处源和孙承宗身边的将领连连称是。此为不争一城一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之计。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孙承宗对周处源说道:“小老弟,此回大捷,老夫要上表皇上,为你请首功!”
周处源诚惶诚恐的谢道:“小子何德何能?此回大捷全仗经略大人指挥有方。”
孙经略摆手说道:“此言差矣!周老弟有勇有谋,出此上策。我军才能轻松获胜。”
周处源的推辞不是谦虚。他没想到义州守军会主动追击,若全听他的,祖大寿的部队得完蛋。孙承宗及时领兵支援,是很关键的一步。
他说道:“经略大人若要让功劳,不妨将首功让给钦差大人吧。”
孙承宗沉吟不语。他战前确实听从周处源的劝说,叫魏良卿奏请皇上批准此次军事行动。当时约定,一旦获胜,将头功记在魏良卿头上。如今真的获取大胜,魏良卿同学躲在后方的宁远,倒可安享头功。换一般将领绝对做不到。话说回来,万一此役失败,板子魏良卿一定要挨,毕竟名义上的提议者是他。孙承宗顾虑的是,此举有讨好魏忠贤的嫌疑,恐怕被东林同僚问责。
当时孙承宗慨然答应下来。与周处源有言在先,他堂堂辽东经略岂能出尔反尔?
作为实际指挥官,义州大捷孙承宗当之无愧。怕就怕人言可畏四字。于此阉党与东林党角力关键时刻,孙承宗享受大捷带来的荣誉过高,助长东林党人与魏忠贤叫板的底气。反过来说必为魏忠贤深恶痛绝。所谓誉满天下者,必谤满天下。孙经略不可不提防皇帝身边人的诋毁。明哲保身不冒头领首功,孙大人的经略之位方可长久,辽东方可保安稳。此中厉害周处源早说与他听,当时孙承宗心里不以为然。义州一战,周处源在孙经略心目中的形象陡然高大起来,仿佛已经年满十八岁。他回想周处源的话,确实有道理。努尔哈赤吃一大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大敌当前,阉党与东林党忙着内斗,是有损国运的事。
孙承宗喟叹一声,缓缓说道:“老夫依你便是。”
周处源明白,经略大人打算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了。
巴拉子山一把大火,并没有烧死代善。他被身边的死忠之士拖出火线,架上马驼回广宁。正红旗旗主的命是保住了,可一战损失一万六千骑兵,代善善战的威名毁于一旦。更无法向天命汗交代。义州持续派人请求支援,代善按兵不动,一味龟缩在广宁。向努尔哈赤请求支援。
努尔哈赤正在盖州与连云岛上的毛文龙对峙。他派出三千人乘坐上百艘征集来的打鱼船,想夺回离岛。却被毛文龙战舰上的火炮击沉,链钩掀翻,三千人葬身鱼腹。努尔哈赤暴跳如雷,亦无可奈何。骑马是他们的强项,乘船就勉为其难了。
天可汗苦寻良策之时,广宁那边送来一封急件。代善吃了败仗,差点小命不保。
又一次声东击西!
努尔哈赤大吼一声,怒不可遏。
只有我天可汗戏弄明军的份,那有被明军这么戏弄的?
努尔哈赤立即选调两万骑兵,赶往广宁。他下令严密盯防毛文龙,万不可出盖州城一步,以免再中明军奸计。
毛文龙尚未得到孙承宗那边的消息,不知道努尔哈赤去了那里,继续在盖州沿海晃悠。女真军队完全不予理会,如缩头乌龟躲在盖州城内。
龟孙子!你倒是来打我呀!此话毛文龙心里肯定骂了有一万遍。
努尔哈赤长途跋涉,就近从海州抽调一万骑兵,合计三万劲锐,驰援广宁。
周处源锦州休整一晚,次日一早带着孙承宗写的报捷奏章,赶往宁远城。周处源走进钦差大人的临时住所,宁远县衙门。魏良卿尚在屋内与袁崇焕说话,两人全然不知战况如何。
见周典使走进屋内,魏钦差和袁将军同时起身,袁崇焕忙问道:
“周典使,我军胜否?”
周处源忍不住心里的得意,仰天大笑。
魏良卿晓得小兄弟的脾气,他如此得意的笑。笑容是发自五脏六腑肝胆脾胃,装不出来。
“赢了吧?”魏良卿询问道。
周处源朗声说道:“大获全胜!歼敌一万六千人。明军损失不足五千。”
“喜事!大喜事啊!”袁崇焕忍不住激动的击掌赞叹。
周处源将奏章交给袁崇焕。袁将军打开一看,是孙承宗亲笔所书。将战事经过原原本本述说一遍。末了列明应予奖励的人员,魏良卿赫然为首。
袁崇焕初看之下,很不理解,抬头看看周处源。以眼神询问道:
“有没有写错?魏良卿功劳簿排第一?就他这样,能立大功?”
没理解?多想想吧!周处源沉稳的颔首表示没错。他将孙承宗的话复述一遍:此役首功,归于钦差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魏良卿听的很受用,一副睥睨天下、一切尽在我掌握的牛逼神态。
袁崇焕心下想道:啥力气没出,捞一个大捷的首功!你魏良卿确实有牛逼的资本!
三人以三种心态,分享完胜利的喜悦。袁崇焕便将孙承宗的奏章封印交由驿站快马加鞭传递京师。
司礼监收到辽东密报大捷。王体乾站在魏忠贤身旁,先念给他听。王公公一句一句念下去,魏忠贤听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孙承宗立大功了!这下皇上恐怕得更为倚重。万一他孙承宗参与东林党的弹劾,想叫我魏忠贤下台呢?皇上听是不听?
魏忠贤心情变的很沉重。他真不知道东林党和自己,谁会笑到最后?等他听到末了一段,功劳簿第一人居然是自己大侄子魏良卿。魏公公哑然失笑:
辽东妥了!
看来周处源已说服孙承宗,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周典使关键时刻,帮了魏忠贤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