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刚刚走到人来人往的南街上,就听到有人似乎在叫她。
她不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腰间挂着酒葫芦,穿着一身雪青色鹤氅的老者从马车上跃下,朝着她的方向喊道,“戴草帽那位小友,留步!”
唐无忧转头看了两眼,确定只有自己戴着草帽,这才又把目光投向老者。
那老者年纪看着已有五十,精神矍铄。他身材精瘦,长眉入鬓,上唇还留着两撇颇有特色的花白小髭,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高人。
唐无忧心下好笑,难不成自己碰上奇遇了?
“小友是从苍陵来的?”老者拈着白髭,一张嘴便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正是。”
“名唤裴雪歌?”
“您如何……”
唐无忧一怔,难道是裴家的旧识?
“哈哈哈,嗝,哈哈哈哈!!……”老者上下瞄了唐无忧两眼,一边打着酒嗝儿捧腹大笑道:“你果然同晏书说的是一模一样!”
什么晏书不晏书的,唐无忧皱起了眉头,刚被人嘲笑了一番的她变得敏感了许多,这笑声听到她耳里也是格外的刺耳。
“你这一皱眉头就更像了,哈哈哈嗝……”
见老人醉意正浓言辞荒唐,原本还抱有希望的唐无忧不免心生烦躁,“既然无事,便先行告辞了。”
“欸!”老者将她一拦,“老夫还没问完话呢,你们这些小娃娃就是心浮气躁,回来!”
唐无忧不是被老人推回来的,而是在无形之中感受到一股,或是许多股力量将她困在了原地。
“你既然是裴家的姑娘,为何放着长生门不拜,非跑去给那些魔教中人欺负?”
“您如何又……”
唐无忧亲眼看到这老者是从路边停着的马车跳下来的,他怎会知道发生在醉霄楼里的事情?
“哼。”老者继续把玩着那根白髭,“这点动静还是逃不过老夫的法眼的,话说回来,你们裴家的长生令呢?发了几回也没见你们再送个娃娃来玩儿,真是无趣!”
后半句唐无忧没听懂,但前半句她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么说,您是长生门的前辈了?”
见这女童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老者心念一动,似笑非笑的回答:“怎么,被那群女魔头欺负了,又想起长生门的好了?”
唐无忧见他嘴里没句正经,本来是不愿理他的,“裴家被歹人所害,已经灭门了。我从鬼门关前捡回一命,哪还有什么长生令。”
唐无忧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余光却偷偷瞥向老者,就等着他大义凛然的表示“竟有这等事,那老夫再送你一枚。”
谁知那老者只是喃喃而道:“竟有这等事?小友节哀顺变了,真是变化无常,变化无常啊……”
唐无忧心里着急,干脆开门见山的恳求:“前辈手上若有富余的长生令,可否赠予晚辈一枚,晚辈不胜感激!”
“老夫爱莫能助啊,这长生令的数量都是百五会召开之前一早就定额做好的。”老者一边无奈的说着,眯着眼悄悄瞟了她一眼。
听老者这样说,唐无忧也急了,实力最强的三大门派里无上神教已经告吹,玄阳派又不收女弟子,眼下已经是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
“裴家如今只剩下晚辈一人,孤苦伶仃,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不测。前辈生得面善,定是心肠极好的,能否通融通融,带晚辈直接进那百五会?”
“百五会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老夫做不了这样的主。”老者面带笑意,言语却让唐无忧如堕冰窟。
见她沉默不语,老者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吧,老夫忽然有些嘴馋,想吃东市徐娘子卖的炒奇了。”
“你替买两份送到溪水坪去,这个信物就送你了。拿着它去灵心谷拜师,那些人还是要老夫这个面子的。”
趁唐无忧恍神,老者将一枚锦囊强硬的塞进她手中。待她再回过神来,却见那老者早已上了原本乘坐的马车扬长而去。
灵心谷?
唐无忧抬起手,迷茫的看着手心里的锦囊。
她昨夜坚持要拜入无上神教的时候,白衣少女曾屡次向她推荐灵心谷。这个门派在卫国,在江湖上算是个二流门派。
锦囊里好像个有个坚硬发凉的物件……
唐无忧将锦囊拆开来看,倒出了一枚才有半只巴掌大的青玉牌子。
那青玉牌子上面雕的是鹤驾祥云追落日的图样,一看就是精工巧匠打造的绝世珍品。
这老头给的信物还挺贵重的。
唐无忧一边感叹着将青玉牌子翻了一个面,眼中的光满也从黯淡转为明亮,随后干脆忍不住露出了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笑容。
因为那青玉牌子的背面,刻着三个对她而言弥足珍贵的三个字——
长生令。
……
……
隆京城里满城都栽着四季桂,午时的阳光夹杂着桂花浓郁的香气飘进一辆正在驶离隆京的马车中。
“我当前辈对收徒这种事情从来不上心呢。”凌云歇闭着眼倚在帷裳边,享受着春风温柔的拍打在脸上的感觉。
老者四仰八叉的靠在另一侧,满不在乎的打了个酒嗝儿,“她进不进得了外门儿还两说。”
“听这意思是……若她进得了外门儿,长老到就要把给她收进星枢堂了?”
凌云歇将玉骨折扇一展,若有所思的摇了摇,“想来凌晏书原本也是裴家的人,这两人凑一块倒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照应?”老者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他赶紧爬起来摆了摆手,“这两人若是凑到一块去,怕是老夫星枢堂的房顶都得给他俩掀咯。”
“掀了谁的房顶晚辈都信,偏偏您这位星枢长老的房顶是掀不得的。晚辈就是觉得,您这一身本事一生只收凌晏书一个弟子,着实是可惜了。”
老者好不容易把自己捋通气儿,抄起腰间的酒壶咕咚咕咚吞下一口,“有何可惜的?晏书天资聪颖,有他继承老夫的衣钵足矣。”
“再者说,我不过是看不惯那女魔头欺负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要不是赶着去溪水坪,老夫今天非得收拾她一顿。”
凌云歇无奈的笑了笑,“那长老还是少喝点儿吧,待会父亲瞧见您满身酒气的,又该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