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霾一夜散去,虹销雨霁,一年一度的“百五节”再次来临。
“百五节”,也即通俗所讲的寒食节,因为通常在冬至后的第一百零五日,也称“百五节”。
寻常百姓一般也就出城祭扫、踏青,贵族士绅家的子弟则有趣味的多,除了相约一块踢蹴鞠,赏赏花,还会走上街头凑凑斗鸡的热闹。
今年的百五节有些不同于往年,原本就车水马龙的隆京城里忽然多了许多知名江湖人士的身影,饶是皇都里见识再多的居民也忍不住到街上围观起来。
“哎,刚过去那美人儿是哪个门派的,这姿色……真是绝了!”
“没见人家腰上那对金光锃亮的双刺呢?那是金蛇刺,想必主人便是无上神教传说中的右护法绯璃了。”
“啊?!怎么那种魔教都来了?”
“嘘!你小声点儿,别给人听见了……我跟你说,我听说中书舍人的三公子,灵心谷的二小姐,还有好些厉害的小公子小小姐都要来!”
“可我记得百五会不是三年就办一回嘛,今年阵仗怎么这么大?”
“嗨,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长生门的人自打萧行南判门之后便封岛谢客,之后足足沉寂了五年,现在算下来,这百五会也是有五年未曾办过了!”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萧行南当时好像还把长生门二少爷的眼睛给弄瞎了?”
“可不是,那位二少爷当年多风光啊,就那么成了半废不废的瞎子,你说门主火气能不大吗,啧啧……”
两个商贾打扮的青年人站在街头,你一眼我一语的八卦着江湖门派之间的奇闻轶事。
他们并不知道,不远处阁楼中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人正倚窗而眺,那些闲言碎语也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他耳朵里。
少年身边站着一名老者,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街道上的路人,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东西,忽得听见那两人提起长生门的事情,便下意识瞥了少年一眼。
“你若不爱听,老夫替你将他们二人的嘴缝上!”
老者鼻头微红,说话的时候上唇两撇花白小髭还会跟着飘动,与他一板一眼的严肃表情结合起来反而生出了一丝滑稽的感觉。
少年原本思考着什么,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抬首回道:“不必了,由他们说去罢。”
阳光撒在少年抬起的眸子里,一对异于常人的雾灰色瞳仁霎时氤氲出了一片美妙绝伦的光彩。
老者仔细观察了会儿少年的表情,见他确实不在意,不禁感慨道:“你倒是比前几年看的通透了,这弹指一挥间,咱们岛上最爱哭闹的小云歇也长大了。”
凌云歇唇角不由浮上一丝笑意,“‘眼盲心不盲,心盲方才死’,当年还是长老教的。这些年时常用心体会事物,反倒看得比从前清楚了。”
他一边说着,拿出腰间的精铁折扇指了指窗外,“比起缝上无心之人的嘴,坎位那位妙手空空儿您不管了?”
老者闻言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往坎位看去,正是一位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看着贼眉鼠眼的。
老者一惊,这市偷本是他观察了许久的“猎物”,两人不过说了两句闲话的功夫,这市偷似乎已经得了手若无其事的要离去。云歇只凭着一双耳力就能察觉此事,倒让人刮目相看了。
老者自然不会放他走,只见他手腕一动,抬起一双略显粗糙的枯手向前飞快的挑弄拨拉,手指翻动之间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
随着怀里刚得手的钱袋脱手而出,那市偷忽然“哎呦”一声栽倒倒,姿势扭曲而奇怪,瞬间引来旁人驻足查看。
“待萧行南那个竖子来了,最先让他尝的便是老夫刚练成的天蚕功。”
老者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将手放下去的时候隐约可见几根银丝藏于其中。
凌云歇付之一笑,“长老何以见得?”
老者冷哼道:“老夫都听说了,萧行南在那无上魔教当了个劳什子法王,那个魔教教主可把他捧得跟个宝贝似的,萧行南如今正是得势的时候,像他这般卑鄙无耻之徒岂有不来百五会捣乱的道理?”
凌云歇一滞,忽然会过意来,“原来您提前半月带着晚辈加固溪水坪的奇门阵法,是因为因为记挂着这件事。”
“这是一桩。”老者沉吟片刻,还是将心中所藏的话道了出来,“掌门嘱托老夫带你出门多走走,这些年来你一直沉沉闷闷的,他这个做父亲的总归是放心不下……”
一阵烈烈的凉风忽得吹来,将凌云歇身上披着的鹤羽雪氅揉得呼呼作响,他讪然一笑,老者说的这番话,不知不觉中触到了他深藏在心中的伤痛。
见他低头不语,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将视线转回窗外继续寻找有趣的“棋子”。
……
……
根据白衣少女所提供的情报,唐无忧一早就寻到了城南醉霄楼,打算向无上神教拜师。
“你说那帮子人呐?昨夜出去之后好像便不曾回来了……他们行迹神神秘秘的,不如你晚点再来罢?”醉霄楼小二如是说。
唐无忧却没走,她自己寻了门外一处不扰人生意的地儿坐下,打算一直等到无上神教的人回来。
按那白衣少女的说法,现下隆京城里的江湖人士都是因为长生门要办百五会才来的。明日百五会都结束了,再想寻到他们的踪迹便很难了。
醉霄楼在城南靠近边缘的位置,偶有寥寥行者,却也几乎人声阒无。阳光逐渐变暖,这种安静更叫人困乏不已,唐无忧靠着墙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合上了眼皮。
悲酥跟合欢回到醉霄楼的时候,老远便看着一个背着一把剑,戴草帽披灰布斗篷的女童靠着门打盹儿。
悲酥心里一个咯噔,几乎是风一般的冲上去将那女童的草帽一把摘下,旋即一张圆润白皙的小胖脸露了出来——这女童果然是昨夜给她脸色的那个疯丫头。
悲酥眯了眯眼,大家找了一整夜圣女连根头发都没瞧见,如今想来昨夜这疯丫头在客栈里故意拿酒泼她拦她搜查,果然是有几分猫腻在。才刚被护法给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这会儿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儿泄。
现在这疯丫头既然自己送上门儿来,可就怪不得她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