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风中还有些许早春的寒峭,穆挽浔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朝着穆天华的书房走去。
穆天华正伏案提笔,见是女儿,心想必定是为了宛陵嫁京畿质子一事前来。这寻根究底的性子,倒也随了他。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待女儿开口。
穆挽浔想到白日二姐的神情,她十分担忧,本想与娘说说,但想到她的病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哥先前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凭女子之力,以此牵制质子,并非上策。只要质子生出思念故国的心思,怕命将不久矣。
而那时,这位大瑶的穆家小姐,他国的质子妃,是荣归?还是殉国?
不论何种选择,都将生不如死。
唉!
她本想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问眼前的父亲,为何同意这门婚事。质子在大瑶,先不说旁的,就他住的那院子,怕也是被各家提防着。二姐嫁过去,又怎有舒坦日子。但见父亲这般气定神闲,倒也不知如何开口。所幸一言不发,定定站在书桌前。半晌,父女两人终是作为父亲的那人先开口。
“浔儿,如是为了你二姐的事,那你这般莽撞,不管不顾的性子,迟早吃大亏。”穆天华上前一步,越过女儿,关上了书房大门,阻隔了房外的寒风。“为父一直认为我的女儿小事糊涂,大事明白。如今这般,倒是让人看错了。”
听到穆天华如此说,穆挽浔倒开始责备自己的莽撞。二姐这场婚事,板上钉钉,已无回转之地。自己本以为能嫁与喜欢之人,心下应是欢喜。然接踵而至的事,却淡了她心中那份喜悦。穆挽浔看着回到椅子上坐好的父亲,心里已有思量,说道:“本不想来打扰爹爹,但女儿思前想后,仍有一事不明。”
穆天华见她并不提那事,面上不由软了三分。宛陵那丫头,他自小当亲闺女疼,在她身上倒也是小女儿矫情。白日在他面前,眼泪像珠子滴落,作为父亲如何不心疼。可这关系到大瑶的前途,好不容易想到这个法子,皇上也是深思熟虑,才下此决心,然而士族大臣们却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没有一家愿意联这门亲。
他同意,并非无情,恰恰是对这大瑶情深义重。
“你的顾虑我何尝不明,京畿皇帝虽把儿子侄子们送各国当质子,但这天下依旧姓季。前几月,扶华大臣亲送质子回国,半道上却遇山洪,无一生还。”穆天华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说道:“京畿还有根本,北边大半疆土还握在圣京皇帝手中,南方依旧存有衷心拥护之人。陛下昏庸无能,只能向各国讨好,以保圣朝微弱的皇运。如今他年迈,圣京急需一位出色的继承者,但各国又岂会放质子归国?这些侄子平庸也就罢了,如若这质子中,出现个变数,一呼百应,民众拥之,大瑶如何自处?现只待有能者造太平盛世。”
有能者造太平盛世,结束这乱世纷争。穆挽浔这才明白父兄胸中图谋。可这天下是季家天下,就算有朝一日,诸国交战,坐上圣京那位子的人,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爹可是觉得这有能者是皇上?”穆挽浔问出心中所想,“如若真有变数呢?”
穆天华笔尖微顿,并未回答女儿的问题,看着纸上写下的“成王败寇”,只轻轻说了句“事在人为”。
“天授皇权,民心所向。若各国一意孤行,挑起战乱,百姓何辜。女儿更担心,天下未图,穆家已去。”穆挽浔言尽于此,见他不愿多言,便退出了书房。此时,天已微黑,即将到达自己院子时,她拐了个弯,去了穆宛陵的院子。
刚迈进院内,便听到女子低低的哭泣声,自然也能想象屋内女子低垂的眉眼,如今是何种神色。穆挽浔不由暗自叹息,只听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小姐,咱们再去求求老爷,万万不嫁那无能质子。”
“茵儿,圣旨已下,我……”穆宛陵似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噤了音。
穆挽浔刚想迈步入内,却被下一句话震在原地,只感血液逆流,四肢僵硬,连呼吸都急促几许。
“可皇上答应过小姐,会封您为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