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江坐在床边，木木的俯着上身，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扶着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灵机一动道：“我们两小时前才刚认识，连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呢，你能找我多辛苦？”
女人哭诉道：“我是战芳啊……我知道，我变成女人了，你不认识我了……”
易江故意道：“战芳？我们见过？”
战芳着急道：“我，我记得你的味道，我认识你脖子上这颗痣。你不认我没关系。我知道你有危险，虽然不知道想对付你的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没死，不仅我知道，杨兰花也知道。”
易江忍着内心的挣扎，往后退了退，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战芳盯着男人的眼睛，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有钱人的，但我知道，死了的不是杨东升，尸体的脖子上没有你那颗痣。”
易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当他想到，自己认识战芳是在进监狱之前，再加上战芳是个西京风尘场所的头牌，不可能和一直身处魔都的郑为民有任何交集。
易江收拾起思绪，静静的说道：“自从我进了监狱，就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以前咱们缩在茅坑边上，闻着屎臭味儿，坐着打盹儿的日子都过去了。你这几年还好吧？”
战芳见男人终于肯认自己了，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
易江静静的抱着战芳，轻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的抽泣不再剧烈了，才继续说道：“我现在叫易江。全世界，我只对你承认了这件事。我犹豫了很久，但想到我们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我不忍心对你撒谎。”
战芳止住哭泣，着急的问道：“杨东升的葬礼是怎么回事？陆广和游江海都去了，连你们县城看守所的警察都去了，西京的警察几乎把跟杨东升有关的人都请去了。要不是我做了手术，改名换姓变成了女人，可能也会被请去。”
易江淡淡的说道：“你知道克隆吧？我克隆了一个自己，给它用了些迷幻药，设计了一场车祸。我想把杨东升这个名字彻底从人间抹去，可听你的意思，我克隆的这个自己，应该是被人掉包了。”
战芳想着这些只在科幻电影里出现的情节，惊叹道：“天啊！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易江感慨道：“经历了什么？写成书的话，可以说是一场奇遇，可这偏偏就发生在现实里。这些年的经历，让我认清了这个世界，看懂了自己过去的生活。杨东升的悲剧绝对不是偶然。这是人祸！世间不知道有多少杨东升，只不过，他们卑微的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
女人笑了笑，说道：“你的味道没变，壮实的身体没变，但是思想变了。接触一会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易江侧身躺倒战芳的身侧，笑道：“那就让我们重新交个朋友吧。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女人暧昧的一笑，说道：“孟妍。”
易江赞叹道：“你以前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虽然很奶油气，但是也有挺爷们儿的时候。现在变成了女人，还是这么漂亮。”
“过去光想着赚钱。有钱人有什么嗜好，我就满足他们什么嗜好。总觉得自己混成了他们身边的红人，有了靠山，可到头来才明白，什么红人啊？就是个玩儿物。”女人感慨着，又抽泣了两下，这才继续道：“你今天也看到了，有权有势的人，很多变态的爱好。那里很多孩子才十岁不到……”
易江问道：“今天这个地方就是九霄云？”
女人慢慢说道：“对，但不是过去的九霄云了，过去的九霄云是本地的高档夜总会，只要有钱，就能来消费。三年前，延西官场大地震。九霄云那种地方，能搜到不少黑材料，所以就跟着卷了进去。像我这种只会伺候人从不祸害人的，也慢慢被捞了出来。不能说是捞出来，应该说是被赦免了，呵呵。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涉案人数太多，就会显得政府管理无能，所以罪案缩编了，我被剔除到了编外，可笑吧？”
易江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变性的？”
女人哽咽道：“别让我自己揭丑了，行么？你就当我投错了胎，内心里一直把自己当女人，行么？”
“嗯。”易江心疼的应着。
女人似乎看出了易江的担忧，安慰道：“放心吧，没人知道我是过去的战芳。我怕警察拿我过去的事儿勒索我，就买了个身份证。卖我身份证的那个女人当天就吸毒吸死了。警察发现她的时候，都臭烂了。她没进过班房，也没进过戒毒所，没身份痕迹，也没人认尸，就被烧了。”
易江担忧道：“你在这种场所讨生活，身体的事不会暴露么？”
女人解释道：“现在的九霄云是很私密的会所，他们审查了我一个星期，才让我上班的。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二天，之前我一直在服装工厂当女工呢。”
易江关心道：“留下来给我当秘书吧。我不能看你再这么瞎混了。”
女人没回答，反问道：“今天那个歪果仁是你女朋友吧？”
易江点头道：“嗯。”
“我去！我留在你这儿，还不让她挤对死啊？”
易江说道：“你是唯一知道我的事的人，她还没跟我好到能了解我一切的程度。”
女人欣慰的一笑，又突然紧张道：“对了，你赶紧想办法联系杨兰花。这个女人知道殡仪馆烧的不是杨东升！”
易江为难道：“怎么接触她？接触她的话，又会让人把我和杨东升往一起联系了。哎，难啊。”
女人建议道：“她也是女人，你可以从她的子女入手，接触了她的孩子，不就等于接触上她了？”
易江没说这个主意好与不好，只是淡淡的说道：“咱们俩相处的时间虽短，但我感觉，就像是交了一辈子的朋友似的。”
女人感动道：“哎……过去，你是傻二蛋，我也是傻二蛋。”
“我想抱着二蛋睡，他让我感觉安全，感觉温暖。”易江说完，困倦的搂着女人，安静的睡了过去，仿佛又回到了刚进监狱时能睡上床的日子，满足而又欣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