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狗子带着芸娘去了栓子家院子,一群男人拿着镐头和锄具在挖土,原先的水井被泥土填了,里面的水也没了,不知挖了有多深,众人皆汗流浃背,土堆上都黑的,黄的粘稠的泥巴。
“快挖到底了,你们小心着些,不要给挖坏了”,李狗子小心嘱咐道,“芸娘,等下出来了,你就认一下,实在认不清也没关系,我们会仔细审问,在刑具下面没有人会说谎。你就放宽了心。”
“什么叫认不清?”芸娘问道。
“二柱死的时候,也是挺惨的,没有留下个全尸。现在还在这些湿土里埋了这么些日子,八成是面目全非了”,李狗子叹息道,芸娘此时默不作声,眼眶红了大半,颇惹人怜惜。
“挖到了,挖到了,你们快点来帮忙把他抬出来”,有人挖到了井里面的尸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连忙叫人来帮忙。
众人往那一看,只见黑乎乎一团,散发腐臭的味道,混合着周边的土腥味,真是令人作呕。那尸体已经被泥土包裹住了,除却那些黑土,便是只剩下个骨头架子,其余的皮肉,都被水脓化了。大家都敛声屏气,强抑制住只见不去闻到那恶心刺鼻的味道,几个稍微大胆一点的上前把尸体弄了出来,此时腥臭味便更重了。
“芸娘,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二柱?”,李狗子看着这具泥泞的尸体,心里早就认定芸娘是认不出来的,也不抱什么希望。
芸娘此时眼珠子断线一边下滴,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顾不得地上那些尸水早已攀上她的衣袖:“是他,这是当日他救我时,被歹徒打断了一条腿,大夫给他接上骨,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下床,啊,二柱,你个狠心人,丢下我们母子两个人以后该怎么过呀......”芸娘指着尸体的左腿,那左腿是有些歪斜,如她所说是接骨的后遗症。
“既然认出来了,我们就把他带回去吧,那副棺材怎么打都是他的,哎,真是造孽啊,走吧走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李狗子看看那尸体,又见那芸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发青的模样,心里又烦躁又怜惜这如花美人临风落泪。
“寨主,我想见见她,我想看看她怎么能这么狠下心来把二柱给杀了,那个女人真是狠心,你带我去见见她”,芸娘从地上爬起来,便口口声声说要去间栓子娘。
李狗子本来并无打算,见她这般坚持,也不好推脱,便带着她去了柴房。
柴房里静悄悄的,栓子娘躺在破棉絮里,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头戴白花脸上婆娑着泪痕的女人,她自认她不认识这个女人,却不知为何自己心中有杀气。
“芸娘,就是她,你们慢慢聊”,李狗子虽然是个粗人,却也是个男子,这种大妇和外室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他是不乐于看见的,他把栓子拉出去,就留了这两个女人在房里。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栓子娘此时已经是受尽折磨,本就憔悴的脸几天之内像是老了十岁,和面前年轻光洁的脸,自然是比不了的。
“我是谁重要吗?你为什么要杀死二柱?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不要丈夫,你还想夺走我的丈夫”,芸娘目光凄凄怨怨,声泪俱下,控诉栓子娘的罪行。
“你说什么?我杀死了他?二柱死了?他怎么死的?你这个骚狐狸,就是你勾引了二柱,他整日整夜的不回家,现在他死了,你还要带着你的野种来到寨子里,想把我置于死地,你安的什么心?”
栓子娘的病还没有好透,看见芸娘那张勾人的脸蛋,她就恨不得上前把她撕下来喂狗。二柱死了?怎么会?二柱那个王八蛋怎么能死?她泪流决堤,瘫倒在地上,这个狠心的男人背叛了当初的誓言,就连他的死也成了她的责任。
“你这样的毒妇就应该受到报应,寨子里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跟你说”,她泪中带笑,走到栓子娘面前,讥笑道:“你以为你杀了他,你会有什么好处吗?你的儿子会跟着你一块死,这一切都会是我的。”
芸娘用尽力气把鞋踩在栓子娘手指上,布满老茧般粗糙的手指瞬间通红发紫。芸娘示威之后,便心满意足走了。栓子也回到了柴房,他看见母亲嘴唇嚅嗫着,眼睛湿润着,他想要安慰她,却无意间看见那根通红肿胀的手指,他不说话了,回到墙角,拿起手中的弯刀,疯了一样挖凿着地面。
“你看,这个芸娘真是有意思,在男人面前柔柔弱弱,在女人面前倒是称王称霸。看着就不是一个好角色,我们得看好她,这个女人不简单”,顾蠡和战离方才一直跟着芸娘,柴房里的场景她们也都看到了。
“顾蠡,我不想要那个赌约了,这件事情太复杂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我们现在跟李狗子说要走,他也是不会拦我们的”,战离想到盛京王府里的主子估计要动杀心,要是再在此处多停留几日,恐怕是难以交代。
“既然都管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不管的道理,我倒是觉得有意思,这个二柱到底是谁杀的还不知道呢?我既然一开始就把栓子娘给弄个出来了,要是她只是个替罪羊,我以后怎么会安心?”
战离只好作罢,顾蠡要是不走,她强迫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办事。
二柱的尸首就停放在寨子的祠堂里,还是那副朱红色棺材,稍有不同的就是棺材边上围了一圈的蜡烛,据说是为了超度亡灵所用。因为事情未了,尚未合棺,到了夜里老仵作和顾蠡便躲着众人,偷偷潜入祠堂,想要一探究竟。尸体已经被清理过了,寿衣包裹只不过是一具骨架,并无皮肉。
老仵作从事这行将近十年,经验丰富,对此熟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