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柴房里光线昏暗,几只蝙蝠藏在柴草垛里,时不时张开了翅膀在房梁上巡视,发光的眸子躲暗处闪烁着精光。屋子里堆满了柴草,只有中间一小块地方空着,垫了层厚厚的稻草,上面放着床破棉絮。屋子在背阴面,墙和和地面都有很重的湿气,凝结成水珠,滴滴答答。栓子娘裹在破棉絮里,嘴唇干紫,人还没有醒,身体却还在发抖。
栓子面色苍白守在他娘身边,心也跟着一起颤抖,他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虽说是做了恶事,可母亲对于他的重要性是无可比拟的。他摸了摸母亲的额头,依旧滚烫,他走到门前奋力敲门,哭喊着要外面的人给他娘找郎中,外面那些人都冷言冷语道死了也活该,便不再理他。
他心灰意冷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过了半晌,有个人端了碗药进来,他接过药,一勺一勺喂到母亲嘴里,药的苦气在屋子里散开,他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你说她醒了?快带我去看看”,柴房里的栓子娘才睁眼,这边棠戟就小跑到顾蠡处传消息了。
顾蠡躺在床上养伤也有三日了,前两日疼得起不来身,今日倒是面色红润了不少。她一听见那栓子娘醒了,便急匆匆地下了床。
“你这样真的没事吗?还是再躺会,你这样太不爱惜身体了”,棠戟看见顾蠡急匆匆的模样,好笑又好气,连忙把她按回床上,谁知一时力度没有把握好,两人双双栽倒在鸳鸯锦被上。棠戟慌了神,一时也不敢动了,呆愣愣的扑在顾蠡身上。倒是顾蠡先回过神来:“棠戟,你个毛小子。你干什么天天冒冒失失的,快给我下来。哎吆,我的腰......”
棠戟这才反应过来,一股血气涌上来,耳郭便红了。两人此时尴尬不已,恰巧老仵作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双昏花的老眼紧紧盯着房里那两人,后又缓缓说道:“呵,老朽是不是来得不太凑巧,那我就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棠戟对上顾蠡怒气腾腾的眼神,赶紧拉住了面前的救星:“老头,你来的正巧,我们俩一起走”,说罢扯着老仵作的衣袖,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你们两个等等,在门外等一下,我梳洗完和你们一起去”,顾蠡喊住两人的脚步,关了门换衣梳妆。
“老头,不是说就一会儿吗?这都过去多久了?这是在里头作甚?”,棠戟在屋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有些担心里面出事。
“小子,女人说的一会你也信,还是太年轻了呀。我家那老贼婆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梳妆就是好几个时辰。”
“我倒是从你过来没有听你说过还有妻室,听你这么说你夫人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你这么久都没有回家,她该担心了吧”,棠戟望着顾蠡房间,嘴上浮现出温柔笑意。
“死了,都好多年了,这个老贼婆古怪得很,又任性,先一步离了我,怕不是嫌我烦了”,老仵作呵呵笑着,似乎是已经放下了。
顾蠡收拾完毕,打开了房门。
“丫头,你这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那些小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只有些大的还是原先那样子,就是会有些疼,其他的也没有了”,顾蠡笑着答应。
“我这有盒膏药,可以去除疤痕,你拿去吧”,说话间,老仵作拿出一个膏药盒子,拿到顾蠡面前,“只要每天涂到伤口上,一两个月之后这些疤痕都会消掉,你一个姑娘家,白白嫩嫩的,落下疤可不好。”
顾蠡笑着接了过来,“老头,你一个仵作,平常都是勘验尸体,怎么还钻研起药来了?”
“这药是我从死人堆里弄出来的,你爱要不要”,老仵作听到这话,气哼哼的走到前面去了。
顾蠡把药塞进荷包里,加快步子追赶着,三人一齐走到了李狗子家。顾蠡跟李狗子说明来意,李狗子稍加思索便同意了,派了几个人带他们去了柴房。
顾蠡进到柴房时,栓子娘正喝着汤药,栓子窝在柴房一个角落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栓子娘见到顾蠡,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她既是感激顾蠡暗中帮她逃过一死,又恨她想要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地狱。
“你来做什么?还嫌我们母子不够惨吗?”
“我来自然是有我的事情,大姐,我听说寨主已经派人送信给你丈夫,打算在他回来时再商议如何处置你。我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个没有心眼的主,肯定是干不来杀人这种大事,你的证词乍一看都有理,仔细一看又是漏洞百出。你说那个男人是跟着你过来的,可是斜坡的兄弟一年都未见你出过寨子了。你又说栓子去城里找他爹了,那帮兄弟也没有见过他。你自以为这些理由可以骗过众人,却不知斜坡从今年开始就有人把守了。寨子里的人都想快点结束此事,便也不曾细究,你以为你保住了他。可是你儿子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你一个人代替他承担所有的痛苦。”
“人就是我杀的,你不要牵连我儿子”,栓子娘听到顾蠡的话,明显是慌张了,却又要强装镇定。
顾蠡不再理会她,她走向墙根的栓子,见他手上拿着一把弯刀,在地上挖出一个坑,还特意用茅草盖住了。
“你想逃走?这样挖得挖到猴年马月,我看就你这就是白费力气。认罪吧,你娘已经替你做了很多了,你还要再让她死在你面前吗?”
栓子轻轻瞟了她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棠戟一眼,便继续拿着刀凿洞,不再理会她。
顾蠡见他油盐不进,便走开了,在栓子娘耳边附了一句话,栓子娘顿时神色大变,瘫坐在那堆破棉絮里。
出了门,合上锁,老仵作有些好奇方才顾蠡说了什么,那栓子娘本来还可以强装镇定,听了之后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你和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她那么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