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元旦过去之后,各科目的课都停了,有需要答疑的同学可以去老师办公室。
考试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因为这是大一的第一学期,课程并不多,难度也不大,主要以公共课为主。尽管如此大部分人还是陷入了备考的忙碌之中。
李鱼后半学期在江潇雅的监督之下,基本没逃过课。英语听力经过几个月的晨练也大有进步,实验课和计算机基础,这两门算平时分的课程也有惊无险的提前拿到了及格成绩。
他的实验课甚至打了个89分,看来山羊胡子对李鱼很满意,虽说他后来每次去下棋都还是输多赢少,但是李鱼嘴上是越来越不服了。
李鱼还没有争排名,拿奖学金的觉悟,他感觉应付考过高数,线性代数,大学物理,马哲,思修,三级英语等区区几门考试实在是毫无压力,所以也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准备考试上。
这天下午,李鱼约苏眉在图书馆见面。他酝酿了差不多三四天,又熬了一宿,总算把征文比赛的文章写完了,还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稿纸上。
见面的地方在图书馆二楼的公共阅览室,人不多,很安静,空空荡荡的书桌前零星坐着几个看杂志的同学。毕竟是进入考期了,自习区人满为患,看闲书的人自然就少了。
李鱼来的早,随手找了一份《经济观察报》看了起来,他想以后多挣点钱,所以经济一类的倒也很关心。
苏眉急匆匆从大厅走来,她今天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头发微卷,随意的披在肩上。一条紧身的黑色小脚裤,搭着亮皮的黑色高跟鞋,走在外面走廊的大理石地上哒哒作响,在安静的阅览室引起轻微骚动。
苏眉冲门口老师歉意的一笑,拿出图书证轻轻示意,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李鱼抬手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椅,苏眉笑着小跑了过来,鞋跟触地的声音让李鱼对桌的姑娘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哎,大部长,穿这么漂亮约会去了?”李鱼开玩笑地上下打量着苏眉。
“是啊,刚才相亲去了,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喊来了!耽误正经事儿了…”苏眉笑嘻嘻地边脱外套边说道。
“你才二十岁就相亲,谁信呐!”李鱼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
“我从家里过来,也没来的及回寝室换双运动鞋。”苏眉给双手哈着气,小声解释着。
“快到考期了,你还不赶快复习,小心挂科!”李鱼一脸严肃地吓唬她。
“嗨,我们专业考试好过,而且我们辅导员老贱了,私底下卖考题,我都买好了。”苏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这样也行?”李鱼大吃一惊,早就听说文科生好混,再联想物理院的学长们描述的那种暗无天日的考试生涯。那传说中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几大力学,那些抽象枯燥的专业课实验,他对自己的未来开始有很多担忧,不好糊弄呐。
“找我来什么事儿啊?不会是想我了吧?”苏眉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调戏的味道。
“咳咳…”李鱼刚喝了口水,闻言呛了个大红脸,“我上次不是说写好文章让你帮着改改嘛,今天的主题就是文学探讨,你有没有完成什么大作啊?”
“我?没灵感…”苏眉撇着嘴摇了摇头,“我也懒得写,看你的就够了,嘻嘻!”
李鱼没说话,把自己的稿纸轻轻递给了苏眉。整整十来页,四千多字呢,写的很有代入感,他现在的情绪多少还有些忧伤。
“《大学的心事》?”苏眉露齿一笑,斜着眼睛瞟了李鱼一下,接着开始往下读。
李鱼的心里有些忐忑,苏眉毕竟是他的第一个读者。这是他写的一个暗恋的故事,十八岁情窦初开的男孩喜欢上了年轻漂亮单身的计算机女老师。
他调皮捣蛋,她温柔善良,他故意表现特殊,她耐心教导规劝,他有时口若悬河卖弄,她用心聆听不吝欣赏。
他夜夜流连在老师公寓楼下,先是看着她孤零零进进出出,后来看着有贴心的男士送她回来。他想鼓起勇气表达些什么,却害怕破坏掉纯洁的师生情谊。
他一直默默地在暗中守护,直到她穿上洁白的婚纱,直到她和别人幸福的牵手。
他把自己所有的心事写在信里,叠成一百只千纸鹤,在她婚礼那天,悄悄地放到江里,让涛涛江水带走自己少年时的幽幽心事……
阅览室里静静的,偏西的日头从窗外照进来,照在苏眉的身上,染上了一层淡金色。逆着光看过去,她脖子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苏眉慢慢读了一遍,又认真地回头浏览了一番。她用手轻轻捏着稿纸,仿佛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放在了桌上,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
“李鱼,写的真好,我有点带入了!”苏眉用左手在眉心处使劲揉了揉。
“要不是知道你才大一,我都几乎相信,这场跨度达三年的暗恋是你的真实经历了。”
“还好吧,也是有感而发,再加上一些艺术的加工。就是感觉拖沓了点,我本来是想写三千字的,你看看能不能改改?”李鱼这次是真谦虚。
“不改了吧,真的挺好的,而且字也漂亮的不像话,估计评委老师会喜欢的。”苏眉笑着用自己亮闪闪的眼睛打量着李鱼,“不过老实说,我不喜欢暗恋,太悲伤了,而且对方压根就不知道,喜欢说出来就好了,管他什么结果呢!”
李鱼呆住了,苏眉的目光大胆而直接,让人无处躲闪。
“苏眉,我们做朋友不好吗?在大学里能认识你这么优秀漂亮的女孩我很高兴,我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可是感情的事情…我不能耽误你,也很怕伤害你…”李鱼小心奕奕地挑选着措辞。
他从来就是个简单的人,他很喜欢跟苏眉聊天那种放松,但是他从不贪心。
“我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单纯,最干净的男生。有时候看着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个坏人似的。”苏眉握着拳头,轻捶了下书桌。
“嗨,我经常不洗澡的,还干净!”李鱼笑嘻嘻地挠了挠头,被人这么夸他有些难为情。
“笨,我是说你心里干净!”苏眉捏着鼻子,做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呵呵,那倒也是,本鱼是五好青年。”李鱼得意的点了点头,他从书桌下自己的包里抽出来一本书,悄悄对苏眉说道:“上次跟你说的那只笔,是我胡扯呢。这本书才是送给你的正式礼物,虽然有些迟,但是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苏眉接过书惊喜的捂住了小嘴,“是村上春树的吧?”
“嗯,之前听你说过喜欢《挪威的森林》,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本。”-李鱼漫不经心地说道。
“哇,实在是太喜欢了,谢谢你!”苏眉把头悄悄凑到李鱼耳边,“晚上请你吃饭,我开车带你到外面吃。”
“不了,我晚上减肥,而且还得去上自习呢!”李鱼摇着脑袋拒绝了。
“哼!”苏眉的脸色一沉,有点生气。
“别生气,大不了我有时间请你吃饭好不好,我们学院课程紧,你也不想我挂科吧?”李鱼想了想自己羞涩的荷包,他决定怎么着,也得把这顿饭推到明年开学以后。
“那好吧,考完试再说。”苏眉不乐意的皱着眉头,捧起书闻了闻。
“你把这篇稿子带给社长吧,底下我已经署名了。”李鱼把叠好的稿纸交给了苏眉,两人收拾东西,轻声离开了阅览室。
……
期末考试正式开始了,六门课程被稀稀拉拉地安排在一周左右的时间里,每门课程都留下了让大家考前突击的时间。
寝室楼下的自习间,这段时间灯光彻夜不息,老赵和小豆豆这些天都熬出了熊猫眼,难得的是麻子也开始临阵磨枪。
他的理科天赋真不是盖的,这学期的高等数学随便翻了翻才发现大部分高中就掌握了,线性代数也是几个矩阵变换的死套路。
麻子难在了英语和思修上,他连大部分单词的发音都掌握的不好,每个新单词都用汉字在下面标注上发音,让李鱼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学英语时的场景。
麻子刻苦了几天之后,发现这样并没有什么用,该记不住的还是记不住,印象最深的永远是以前就会的那些。
他转而把希望寄托在了打小抄上,各种单词,句型,论述,名词解释,用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字,密密麻麻写满了五张手掌那么大的纸,接下来就得看考场上随机应变了。
大神轻松的很,他已经提前把高数下册,还有概率论都学完了,考试根本就不是事儿。大神全部的劲头都用在跟四级红宝书死磕上了。李鱼他们下学期就能考四级了,这让大神很是着急,他立志大二拿下四级,最晚大三搞定六级。
李鱼的处境比不上大神,但是比麻子老赵他们相对轻松点。自从和江潇雅那番长谈之后,他就断了学好物理的念想,混个及格就好。
寝室楼下的自习室里,挤了一堆蓬头垢面的汉子们。脚汗味儿,身上的酸臭味儿,混合着各种口味的泡面味儿,那种体验真是一言难尽。李鱼去了一次就不敢了,楼下路过都得绕道走。
这学期他开始为自己将来跨专业考研做一些准备,图书馆里的《西方经济学》、《管理学原理》、《营销管理》之类的书也多少读了些,但他现在主要的兴趣还是在文史方面。
《史记》、《资治通鉴》、《中国通史》,还有一些哲学类的,心理学类的,宗教类的,还有一战二战的回忆录,名人传记等,想不明白的时候他就乱七八糟瞎看。
江潇雅自然不用担心了,她虽然已经和李鱼商量好要考到厦大去,本校的保研对她没有了吸引力。但是名次还是要争一争的,万一有奖学金拿呢?
李鱼就这样一科一科地参加考试。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高数和线性代数他甚至有信心拿满分,其他的估计也能混过。这种感觉和高中时候那种,每次月考完盯着一分两分算排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已经提前定好了火车票,没钱买卧铺了,硬座也凑合。中间在燕京要倒一次车,除了回家打车的钱,应该还能剩个百八十块,够路上买盒饭或者面包了。
李鱼一般不敢吃泡方便面,一吃就拉肚子,像过敏了似的。
就这样优哉游哉的应付着,最后一门马哲考试却出了不小的问题。
马哲有二十分的平时分,老师课堂上点过三回到,好巧不巧的是这三回李鱼都没来,而且马哲课是全校新生随机选班,也没有人替李鱼顶个包,这二十分李鱼的成绩是零。
零分就零分呗,李鱼没当回事,凭咱的哲学功底,剩下八十分给它全拿了都不是问题。李鱼将教科书翻了好几遍,他觉得没问题,连最后一堂答疑课他都没去。
马哲考试是在一个阶梯教室安排的,是个可容纳几百人同时考试的巨大考场。李鱼潇洒地走进来,找到自己的座位,直到试卷发下来他才傻眼了,原来是他喵的开卷考试。
试卷上就简简单单的五道论述题,什么单选,多选,名词解释,填空,统统没有。李鱼看着前后桌的同学们幸福地翻着书,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自己是多么老实个孩子呀,就带了支笔和一个学生证。
李鱼恨不得锤死自己,他端详着试卷上的题目,写倒是能写,可是自己组织的语言,哪有抄书上的,又深刻又简练还不费劲。
他悄悄用手指捅了下前排的女生:“同学,一会儿你写完了能不能借我书看看,我忘带了。”李鱼可怜兮兮地问道。
还没等女生有所回应,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从五十米远的地方越过众人头顶,向李鱼直刺而来。
“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直接收卷!”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点点内分泌失调,或者是更年期提前的感觉。
李鱼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以后他会经常见到这位学校教务处副主任,人称“灭绝老尼”。
一切公共课考试,或者是开学补考,毕业大补考都绕不过她,任何风吹草动都给你灭之,绝之!
李鱼满手大汗地写完了试卷,他在图书馆里看了不少哲学书,尼采的,康德的,黑格尔的都有,真要按马克思主义的标准写,思路反而有点乱。
为了增加保险系数,他把功夫都下在了卷面上,字迹清晰,论述严谨,满满一张试卷的蝇头小楷,阅卷老师怎么的,也该给个及格吧。交卷的时候他回头一望,偌大的阶梯教室已经没几个人了。
考完试回到寝室,连麻子都感觉良好,他说五道大题都在书上找到了地方,抄的那叫一个溜。
老赵这家伙就更过分了,一边揉着自己用功过度的熊猫眼,一边信心满满地大笑着:“开卷考试都不过,那不傻缺么!”
李鱼没敢承认自己忘记带书,这种真傻缺的行为,他心里暗自求着佛:“我在佛前苦苦求他几千遍,马哲啊马哲,咱们千万别再见了!”
临上火车前一天,各科成绩都出来了,其他的都过了,只有马哲59分。
“靠!”李鱼在寝室里恨恨地锤了下桌子,差点把大神的笔记本电脑干翻。
老赵和麻子出人意料的也没过,看来没有平时分,你就是写出花儿来也休想混及格,想明白之后李鱼反而释怀了。
“三个傻缺!”李鱼指了指老赵还有麻子,又指了指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开学有补考,挂一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回家的兴奋感是怎么也按不下来的。
麻子过年不回家了,说是路太远,其他的人也不是一趟车。江潇雅因为要等师雨络考完试,晚两天才走,李鱼就一个人背着个小书包去了车站。
江潇雅本来是要送李鱼去车站的,李鱼好说歹说也没让,他不想让丫丫一个人孤零零坐车回来。
两个人在公交站台,旁若无人地相拥许久,偷偷摸摸亲了又亲。虽说不忍分开,可是毕竟能天天电话联系,也还可以接受。
唯一的遗憾是,江潇雅的生日在腊月二十一,李鱼的在阴历七月十三,都是放假的时候,两个人竟连个生日都不能一起过。
李鱼在火车站排队检票的时候,看着熙熙攘攘扛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想起自己来的时候,那两个超大的行李。时间过得好快啊,这半年小日子过得美美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