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满心欢喜的提着食盒,秋云上来拉住她道:“你可警醒着她,那里不是咱们院里,她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可让她消停些。”
冬雪嗨呀一声道:“她那个性子,哪受得着一点苦,听说她刚去就把锴哥儿的奶母从最好的屋子撵出来了,放心吧。”
秋云忙道:“小娘没说什么吧?”
冬雪已经走了两步了,站在院子里道:“放心吧,小娘的脾气比我们姑娘还好,她在那新交了个朋友叫茯苓,也极有趣儿,你若实在不放心她,可以跟我一起去坐坐。”
秋云心里想去,但是犹豫了一会儿道:“算了,姑娘需得人伺候。你替我向她问好,让她仔细一些。”
冬雪盼着见夏婵,一溜烟跑没影了,秋云笑了一下,却看见簪红啪的一声将帘子一摔,本来人打算出去的,结果又进去了。秋云当她还在为了二哥儿的事情上火,也没在意。
吃过了饭,过了晌午,冬雪笑嘻嘻的回来了,兴冲冲拉着秋云和纹莹道:“你们猜怎么着,夏婵在那边,把那个院的婆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三哥儿的奶母在那吆五喝六的,这下有这个泼辣货好好收拾她了。”
秋云忙道:“她可别招人记恨才是。”
冬雪笑的快倒了道:“你不知道,那个奶母我去的时候正跟夏婵理论着呢,夏婵抡起扫把就是乱甩,甩了她一身的灰。其他的婆子也都帮着夏婵那个小蹄子,那奶母说要上吊,要去大娘子院里闹,也没人理她。”
“她怎么这样胡闹,去了不到四天,就这样在小娘院里折腾,老爷常去那里行走,若让老爷恼了怎么办?”
“秋云,你别怕,那个奶母去了不到一个月,仗着喝大娘子那院里的嬷嬷有亲戚,要这要那,锴哥儿是喝人乳喝惯了的,她倒好,说哥儿虚岁五岁上了,用不着喝奶水,不要奶水,请个乳母来干嘛?她们院里都让奶母压着,老爷赏赐她也要拿分成,还说老爷就是去看哥儿的,给下人的赏,算她功劳最大。”
秋云有些迟疑道:“她才来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排场?”
冬雪气愤的道:“还不是有那孙嬷嬷给撑腰,那是她的亲戚,隔三差五的去瞧她,还给那院的打招呼说不许慢待。”
纹莹在看书,将书放下道:“行了,去看看刘妈妈,给她送一贴膏药,她这几天都在账目先生那里忙,你们多多照顾她,上了年纪,这么劳累,我也不忍心。”
秋云也道:“姑娘,你看着好些了也去账房那里走动走动吧,把账目清了,这也快到年下了,过年是要紧的大事情。”
“不急,等二哥儿大考完,我就带着他去巡庄,我倒要看看那庄子上的人,是怎么在我跟前弄鬼的。”纹莹抿了一口茶,星儿进来说二哥儿来了。
纹莹道:“你把簪红叫到这里来,请二哥儿进来喝茶。”星儿去了,纹莹又道:“把帘子放下来,我就在里间。”后来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跟你们去瞧瞧刘妈妈吧!她早出晚归的,回来我也快睡下了,按理说这些都是我该操心的事情。”
冬雪和秋云互相看了看,连忙又把放下来的帘子挂上去了,秋云道:“冬雪,你在这里把着门,等郡主回来,这屋子不许人进。院子里也不许人走动。”
纹莹正在门口碰到了苏亭锦,她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苏亭锦目不斜视,根本就没认出来她。纹莹笑了笑,她这个弟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莫说是个漂亮丫头,就是这个丫头长着三只眼,他也能视而不见。
星儿急匆匆的去叫簪红,说二哥儿正在屋里等她,簪红是又惊又喜,连忙换衣裳戴花,慌里慌张的推开门,苏亭锦正站在纹莹的书架前,听见声音一回头,有些尴尬,簪红忙道:“二哥儿,坐下来喝杯茶。”
苏亭锦楞楞的坐了,接过了簪红的茶,有些尴尬又有些坚决的道:“我今天来找你,是要跟你说清楚的。”
簪红低着头,缴着手帕,放开了揉成一团,揉成一团,又放开,抿了抿嘴道:“二哥儿,你不必和我一个下人说的这样清楚,我也没想如何,做您的丫头,我也愿意,不是非赖着您。”
苏亭锦耳朵像是被扔到铜锅里涮了一遭,红的已是透亮,有些尴尬的道:“《诗经》以情发,夫子不为错,但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我不到弱冠,凡是当以功名为重,若没有功名在身一日,我便一日不娶,你可明白?”
簪红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二哥儿心里,有没有我?”话音刚落,试探性的将手搭在了苏亭锦的手背上,苏亭锦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猛的弹开道:“放肆,胡闹。”
簪红被吓的吓后一缩,嘤嘤的哭了起来,苏亭锦仿佛被蜜蜂蛰了一般,喘了好几口气道:“大姐姐让我来跟你说个清楚,我原当你想明白,原来你还是这样有辱斯文,像你这样轻贱的人,怎配站在我苏亭锦的身边?”
簪红小声啜泣道:“二哥儿,我是真的心里有你,莫说你有没有功名,就是你明日上街讨饭,我也愿意跟在你后面拿碗。”
苏亭锦冷笑了一声道:“你识得几个字?做我苏亭锦的小娘,必得将你们姑娘这个架子上的书都读尽了,你读完了?”
簪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哭着拉住苏亭锦的衣裳道:“我自然不能读完,我若从小像郡主一样被捧着长大,吃穿不愁,什么书我不会看?我就不信,曾经你身边的绿珠也看过这么多书。”
绿珠是苏亭锦的痛脚,出身更是苏亭锦心头的刺,从小母亲就说,他出身不如大姐姐,便要日后在官场上狠狠压住她,听了母亲的训导十多年,有人议论出身,便是他苏亭锦最厌恶的事情了,更何况绿珠,那个爱笑的善良的伶俐的好姑娘,绿珠,是他害了她。
苏亭锦的脸气的铁青道:“你如何知道绿珠?”
簪红哭道:“我知道她重要,可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你帮我起了名字,你救了我,你就这样要把我从你身边推开吗?绿珠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我会代替绿珠照顾你,我能给你生孩子,我也能替你管家,我还能侍奉大娘子。”
苏亭锦冷笑了一声道:“绿珠在我身边时,从来没提过做我的小娘,她有青梅竹马的表哥,唯一的愿望就是照顾我到十八岁,放她出府与表哥成婚。”
簪红转了转眼睛继续道:“二哥儿,我只盼着在您身边,永远做个丫头伺候你。”
苏亭锦站着,想了一会儿,刚刚的愠怒已经有所平静了,他摇了摇头道:“你总说你的名字是我起的,可是我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能我读的书太多,这样寻常的事情都忘了吧!至于你说我救了你,我只能告诉你,那天在我母亲的院子里,不管是哪个丫头,我都会救的,如果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在这里给你给你赔罪,你是个好丫头,日后会嫁的更好的。”
簪红楞在了原地,原来,你当成珍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心上怕忘了的瞬间,放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毫不在意的存在,他甚至都没想过,要记得这件事。
苏亭锦的身影从枕霞楼出来,秦氏抱着手炉,正在桥边,柳树已经光秃秃的了,孙妈妈穿着棉服,臃肿而又油腻,有些担忧的道:“大娘子,二哥儿这么和郡主交往,过些日子,许不肯听您的话了。”
秦氏冷笑了一声道:“他如今已经觉得我手上血腥,我何必在他面前装慈母,孩子大了,什么都不由娘,他和他爹都是一个德行。”
“可簪红那个丫头当真是收拾不了她了,躲进枕霞楼,就是她的避风船,”孙妈妈有些遗憾的道。
秦氏冷笑了一声道:“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你且看吧,有热闹呢。”
秦氏抱着暖手炉,在苏亭锦走远了以后,堪堪的进了枕霞楼,冬雪心里一跳,正要回话,却撞着簪红哭着从屋里出来,看见秦氏一摔帘子,又退了回去。冬雪要上前说话,孙嬷嬷走上来,连忙拉过冬雪道:“大娘子有话给簪红说。”
秦氏推开了门,簪红坐了窗口,秦氏冷笑了一声道:“还惦记着小娘?你也不打量自己?那天救你,亭锦本就是我叫过去的,怎么,梦碎了?”
簪红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顿了一会儿道:“你果真好狠的心。”
“他让谁做小娘都行,就你不行。你的野心,都写在了脸上,我怎能不防,被情所困的女人,我就是打死你,你也管不住自己想她的心,如今,你可清醒了?”
簪红已然哭的麻木了,悲凉的笑道:“我只不过想跟喜欢的人在一块儿,我不过是想出人头地,这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看不起我?为什么?”
秦氏站在门口,笑盈盈的道:“你敢算计我儿子,我官人,你就要有胆跟我斗,出手只是让你死了这条心,若有下次,绿珠是什么下场,你也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