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朝与国公爷说完话已是深夜,他堪堪的从府里出来,已经是亥时了,街上人烟稀少,有个卖热汤面的挑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热汤的,面呦,酸香入胃,两个钱。”赵云朝,忽然觉得这很有意思,走近一看,是个头发胡须尽白了的老头,他叫住这个老头,可这老头竟然被他吓住了,连忙快走,徽墨跑快了几步追上那老头有些恼道:“公子叫你,没听见吗?”赵云朝也快走几步,按住徽墨斥道:“不得无礼。”随即对这个老头子道:“老人家,给我来一碗面吧!”徽墨忙道:“公子,这外面的东西也是吃得的?若吃坏了,让夫人知道可怎么好。”那老头子涨红了面皮也忙道:“小老儿的摊子哪是你们王孙公子们吃得的,咱们担待不起啊!”
赵云朝忙道:“老人家,不妨事,你只管煮面。”随即瞪道:“我又不是幼儿,怎的一碗面也吃不得?”徽墨不敢说话了,那老头儿拗不过他,只好将挑子放下来,徽墨也还挑拣道:“公子,你若是实在想吃,咱们就取他一个碗,装回府里吃吧!你看,这坐也无处坐的。”那老头儿扭捏道:“公子,咱们这,有小马扎,你若是不嫌弃,我便拿出来。”赵云朝忙道:“那便拿出来,我坐着吃也好。”
老头儿下面下的极快,不一会儿,醋香便热腾腾的冒出来了,再那热汤将那带着醋香的葱花以浇,寒风瑟瑟的晚上,竟然香的让人惊讶。赵云朝闻着这个味道,竟然意外的觉得放松了起来。老头儿煮开了面,也打开了话匣子,笑呵呵的道:“往日,也没有像公子这样的人物,光顾我这面摊子,冷天家的,你看看我这面,便宜也顶饱。”
赵云朝笑道:“老人家,这面闻起来也不错,我倒想问问你,为何这么大年龄,这样的寒夜,还要出来煮面。”
“哎呦,忙活了一辈子,我也闲不住,夜里还能熬,手脚又还健朗,总要找些活计嘛!”老头儿将面装碗,这碗倒是很漂亮,依然是土瓷,但中间却刷了一层蓝白的釉子,看起来别有一种质朴的美。赵云朝接过面,先将这碗举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是土瓷不假,刷的釉子也不怎么光亮,可装着这碗面,分外的好看。老人家又端来一碗,递给了徽墨,徽墨本来想推辞,可这样的天气,一碗热汤面喝下去,想想那滋味,他也接过来了。
老人家和善的对徽墨道:“吃吧,喝几口汤,暖和。”
赵云及喝了几口热汤笑道:“当真是不错,老人家家住在哪里?”
“我住在城外的十里坡,夜里是不便回去的,都去脚店里歇,我有个熟人在那里打杂。”
赵云朝捧着碗,喝了一口汤,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对着大爷道:“大伯,今日还有馄饨没有?”
他愣了一愣,这声音分明是赵云及,而且听赵云及的声音,和这老人家,很是熟稔,竟然称呼他“大伯”。
那老人家热络的道:“是阿云啊,你下了夜了,馄饨管够的,我给你备着的。你这几天是不是忙,好几日都没见着你了,我今天给你下上十五个怎么样,吃的完不?”
“放心放心,尽能吃完,再给我娘子也下上一碗吧,一会儿我带回去,不知道大伯你今天包的够不够。”
那老头儿笑的很欢喜忙道:“有的有的,我说你娘子肯定喜欢我的馄饨的吧!你看你这见天的这么忙,不带些吃食回去哄哄人家,小夫妻可是要闹脾气的。”
赵云朝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口面汤差点没喷了出来,赵云及什么时候多了个卖馄饨的大伯,也多了一个爱闹脾气的娘子?
老人家给赵云及取出小马扎来,摆在了赵云朝的身后,赵云及将马缰绳牵给阿岁,自己过来在炉子上烤烤了手,当看到老伯身后的人时,差点把手放到炉子上烤成猪蹄。赵云朝似笑非笑的端着一碗只有面没有汤的碗,看着他,一口寒风灌进赵云及的嘴里,他忙咳了一声道:“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那老头儿也忙转过头来道:“你与阿云认识啊?”
赵云及连忙道:“那是我远方娘舅的表哥。”
赵云朝黑了脸,这老头也急急忙忙的算了起来,感觉扯了半天也没扯清楚,只好笑道:“阿云表哥,也尝尝馄饨吧,好吃。”
赵云朝幽幽的道:“阿云啊,你不够意思,什么时候娶的亲,我也不知道。”
赵云及抿嘴呵呵笑道:“二哥哥公务繁忙,这样的小事,怎么还敢劳烦你。”
赵云朝又道:“你真是客气,连我父亲都不知道你娶亲了,前些日子还说要帮你看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儿呢!”
赵云及在心里砍了赵云朝十几刀,竟然拿父亲威胁我。随即冷笑道:“多谢二哥哥了,我母亲替我定的亲,我也满意,贱内虽然粗陋,但也算贤惠。”
那老头儿煮着馄饨笑呵呵的道:“你做这个账房先生,也一年赚不得多少,人家能帮你操持,便是你的福气了,小夫妻和睦是最好。”
赵云及连忙绕开赵云朝到炉子边道:“大伯,多放点葱花和姜吧,还有醋,你自己弄的醋,香。”
他们笑嘻嘻的,很和谐,赵云朝突然有点羡慕的这样的氛围。
馄饨出锅了,热腾腾的,赵云及搬了一个马扎,坐到了赵云朝的对面笑道:“二哥哥,馄饨是要比面好吃是吧!你看我这馄饨,皮薄馅儿大,这可是大伯特意为我包的。”赵云朝端着一碗汤都快喝干了面,也不着恼,低声道:“你与这老人家怎么这样熟络?”赵云及喝了一口热汤顿了顿道:“大伯啊!原来云台庄门口开着挑子的,后来被云台庄的主人拆了摊子,只好出来卖挑子了。”
赵云及笑道:“二哥哥你是正人君子,不常来往云台庄,散酒最好的便是这馄饨和面了,老人家生意极好,云台庄的姑娘们也喜欢吃。”
赵云朝蓦的心里想起了一个人,淡淡的问道:“她也喜欢吃吗?”
可赵云及像是突然聋了一样,什么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对老头儿道:“大伯,香灵近来好不好啊!”
那老头儿突然默了,过了一会儿有些哀伤的道:“她外婆也不让我见她,就是改嫁,孙女我怎么也见不着的?我儿子是不在了,可我们岳家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在,怎么就养不得孩子了。说来我就生气。”
赵云及连忙道:“大伯,香灵住在哪的,我改日亲自去看看。”
“唉!那地方好进去也就罢了,偏生是什么开封府的后宅,我也不敢硬闯,”
赵云及笑道:“大伯,你别怕,我这个二哥哥,官可比那个开封府的大。”
“当真?”
“那还能骗你?”
老岳头吓的连忙要下跪,赵云朝尴尬的扶起他道:“老人家,这不在府衙,就不必跪拜了,你要陈什么事,你就说吧!”
老岳头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呜呜呜哭了起来:“我的儿,有大官,愿意听你的冤了,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他哭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一个年过半百,须发花白的老人家,大夜天的像个孩子似的哭,想想也觉得心酸。
原来,这老头的儿子,也是个小官,叫岳中起,曾是巡防营的一个校尉,管着库里的军械,原他接手军火库的时候,库里余长矛两千一百六十九件,刀余四千三百八十件,还有火蒺藜炸筒等各色兵器,数目都是够的。可从他起,这军火兵器,半年点一次便少一些,后来三个月一点也少,再后来一个月一点,也少出了几百件,最后他连忙报给了副将,可副将查了几天,就硬说岳中起监守自盗,去他住的地方一搜,竟然搜出了十几件兵器,不出十天的时间,便将岳中起军法处置了。
“公子,小老儿这样的冤情连阿云都未曾说过,我的儿我清楚,若他真的是没有数的人,长官也不会派他去守军火了,小老儿这口冤情含了有六年说不出口,您看在这碗热汤的面子上,替小老儿的儿子查个明白吧!”
赵云及连忙将老岳头扶起来道:“大伯,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阿云啊!莫说你在云台庄那样的地方做账房先生,这是军营里的事情,你替我求人,这不是害了你?你说这位公子是你的亲戚,我信你,我才说的,若不能替我儿伸冤我也认了。”老岳头无奈的垂下了头低声道:“香灵的外婆,说我儿是犯了死罪的,不许香灵认我,小老儿今年也六十九了,只要香灵还能给我烧上一张纸钱,我也心满意足了。”赵云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冷了起来,赵云朝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这巡防营自来便是赵云澜的地盘,手边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会用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去掌管军火这样的事情,分明是要将军火失窃的事情全都赖到岳中起的头上,如此放肆的在京中扩张势力,竟然连无辜的性命都不肯放过,这一竿子,是非捅下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