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西厢房里,沈其音和宋思珞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对方。
说起来,这不仅是两个女人第一次打交道,甚至连正视彼此,也是头一回呢。
沈其音看着眼前这个皇室贵女,毫无疑问的心理疾病患者,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漂亮!
五官精美自不必说,肤若凝脂,墨染青丝,似乎这具身体上就不存在什么瑕疵。眼角下的泪痣?那不是瑕疵,而是点睛之笔。就像是画上题诗,倍增韵味。
但要沈其音说,宋思珞最勾人的地方,不,应该说最勾男人的地方,是她半藏在眼底的疯狂。这抹疯狂,添在一个美人身上,就变成了勾魂夺魄的毒药。
也许有人并不认同,但沈其音坚信她的这套理论。要问为什么?她只需报出一串名字即可:武则天,李裹儿,苏妲己,海伦,克里奥帕特拉,伊丽莎白巴托里……这些或伟大,或堕落的疯女人,哪个不是美得祸国殃民?哪个不让男人们魂牵梦绕?
强烈的欲望和莫测的心思构成了女人的疯狂。而危险和神秘,又恰恰是男人们最难抵御,也最想征服的——这些,在历史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宋思珞的美,沈其音自认不如。但这也正是她需要的。到底要怎么使用和治疗宋思珞,沈其音心里,已经有了最合适的方案。
而宋思珞那边,想法就简单多了: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对面那颗小脑袋里,怎么就装了那么多的故事呢?
“你是来讲故事,做说客的?”
宋思珞率先打破了僵局。
“你哥说你闲着无聊,让我来陪陪你。我说我不会陪人,只会教训人,他也同意了。这不,我就来了。”
沈其音打开了她带进屋来的包袱,里面有一副围棋,是她为了搞定宋思珞才去买的。当然,这只是第一步。要怎么一步步把宋思珞带出家门,她已经全想好了。
“围棋?真够简陋的。”宋思珞很诚实地鄙夷着,“你就想用这个教训我?”
“不,围棋太慢,我们下五子棋。赌点彩头。敢吗?”
沈其音早就盘问过宋知璃了,从这个当哥哥的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宋思珞歌舞俱佳,喜欢惹人注目,不服输又好斗之类的……所以,拿赌赛激她,还是比较容易得手的。
果然,宋思珞的眼中燃起了小火苗。
“有何不敢?要什么彩头?赌血如何?输了就放一碗血!”
还真是够疯的!
沈其音面色如常,轻描淡写地回绝道:
“放血作甚?好喝啊?彩头我早就想好了。”
沈其音拿出纸笔,写上了两人的名字,然后抛出了她早就定好的规则;
“赢一局记一分,一直累加。彩头可以用积分来换。我这边的彩头:三分,我给你讲个你爱听的故事;五分,我给你做一道你肯定没吃过的好菜。你那边嘛,三分,你给我弟弟唱首歌,五分,你就给他跳支舞。”
“哈哈哈哈!”宋思珞放肆地大笑,“让我唱歌跳舞?那傻子听得懂,看得懂吗?”
“哼!这疯子能不能唱好跳好,还不知道呢。”沈其音立刻反唇相讥。
“你说谁是疯子?”
“你说谁是傻子?”沈其音笑着眨眨眼,一点都不恼怒,“你到底是想接着对骂?还是棋盘上见高低?”
“好啊!赌就赌!不就是唱歌跳舞吗?权当我效仿古人对牛弹琴好了。还怕你不成!”
赌局已成。不再废话,两人各执黑白,立即开始了厮杀。
沈其音当然不是什么棋圣,五子棋水平也就一般。之所以用这个来赌,也不是想赢多少。事实上,如果有必要的话,放水输几盘才更符合沈其音接下来的计划。
结果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直下了二十盘。最后的积分是八对十二,宋思珞赢了。沈其音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好了,你欠我一歌一舞。你的积分就凑个整数吧,是想换一道菜两个故事?还是两道菜一个故事?”
宋思珞的俏脸上满是得意,她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说道:
“你能做出什么好菜来?还是我从没吃过的?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就尝你一道菜,听你两个故事好了。”
那嚣张的口吻,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入瓮中啊。
沈其音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要摆出不服气的愤然:
“赢了几盘棋而已,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五子棋就算你厉害,明天咱们换个别的继续,敢不敢?”
“有何不敢!倒是你,先把我的菜和故事还清。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菜得是好菜,故事得是我爱听的——别给我讲那些劝诫说理的酸腐故事!”
“放心吧,今日晚饭时你在房中等着就是。你也别忘了欠我的歌舞,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明晚再开新局之前,我和弟弟可就要验看了。”
“一言为定!”
沈其音偷笑着离开西厢,回到了前院她和沈其羽的房间里。
前院的房间本就是留给仆役居住的,一间屋子两张床,好在地方还算宽敞。跟痴愚的弟弟同住一屋,沈其音也没什么抵触,还能方便照顾呢。然而此时除了沈其羽,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只见沈其羽和宋知璃凑在一张小桌旁边,各拿纸笔,写写画画。
“怎么不去院子里画?太阳底下可比屋里头亮多了。”
“外面怕有风,都给吹散了。”宋知璃答道。
“那为何不去你的东厢房,那边地方还大。这里好歹是女儿家的闺房,宋少爷就这么随便进出,不大好吧?”
宋知璃停下手来,有些无奈地挠挠头,解释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家阿羽不肯过去。我想着这活计还是两人一起做比较好,只好在此间叨扰一下了。”
沈其音叹一口气道:
“算了,就这般做吧。我看看,画了多少张了?”
“已经画完两套出来。现在这套画了四十多张,就差几张福禄寿,还有鬼牌了。”
顺着宋知璃的手指望去,只见沈其羽的床上已经铺满了同样大小的方形卡片,正在进行自然风干。
没错,沈其音正在压榨两位免费劳动力,来给她制作扑克牌。
这东西不仅要用来钓宋思珞,还可以放在东云楼,给等位的客人打发时间。
她相信,再过几天,十月初一,东云楼重开之后,门前一定会大排长龙,日日不绝的。
诚然,在那之前还有许多困难需要解决。但如果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又怎么能将那些愿景变成现实呢?
而唯一让她感到犹疑的是,在这个大工程里,应该让沈其羽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作为沈家硕果仅存的主人之一,沈其羽理应参与其中。另一方面,沈其音相信这也有助于他恢复灵智。宋思珞的事及时地给她提了个醒。需要找点事做,治疗心病的,并不是只有那疯女人一个。
“阿羽,累不累呀?”
沈其音走到了弟弟的身后。
“不累。”
沈其羽没有抬头,也没有停手,依然认真地在裁好的硬纸上写着数字,画着图案。手边有一支墨笔,一支朱笔,不时替换。
想想还真是一个忙碌的上午,有的人下了整整二十盘五子棋,有的人画了足足百多张扑克牌。眼看时近晌午,沈其音决定良心发现一下,搞个犒军!……顺便试吃一下连福学做的新菜。
“走,跟我去酒楼饱餐一顿,回来再接着画!”
“那思珞和父亲怎么办?他们肯定都是不愿出门的。”宋知璃挺顾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能会饿肚子的亲人。
“昨天不是让你买了些点心回来吗?给他们先凑合一顿。等晚上我来给大家做大餐!”
宋知璃颇犹豫了一番,内心挣扎全写在脸上了。直到沈其音口出戏言,说他中午吃个饱,晚饭可以把自己的那份分给别人,宋知璃这才点头同意。
这个纯善的皇族啊,是不是呆气得有点可爱了?
谁知搞定了宋知璃,沈其羽那边又出了状况。
“姐姐,能带上……小墨吗?”
沈其羽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下馆子都要带着猫的,在这个世界里,恐怕也只有沈其羽一人了吧。也难怪小墨会那么粘他,都是惯出来的!
不过沈其音还真不好拒绝。
现在的她,正是有求于墨大人的时候。要确保东云楼的蔬果供应,非得仰仗小墨的灵脉和丹草庐不可。有了这层需求,小墨在沈家的地位一下子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自己去大吃特吃,把喜爱熟食的墨大人留在家馋着?这种事,现在的沈其音还真不敢干。
唉,反正要去的是自家酒楼,带着就带着吧。
沈其音终于点了头,可把沈其羽高兴坏了。看见弟弟亲昵地抱着小墨,那如胶似漆地样子,沈其音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宋知璃了,他可不太喜欢这只被称作小墨的黑猫。并不是因为什么黑猫不祥之类的说法,而是因为这猫挠过他。就在前几天,他摘番茄去卖的时候。而且不止那一回,之后每次看见小墨,宋知璃都能从那双闪亮的猫眼中感受到敌意。
真是怪了,宋知璃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一只猫?
也许,这就是沈姑娘说过的……气场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