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在场者的天幕贵族们来说,夜会就是实实在在的敌对组织,甚至是恐怖组织了,而且这个恐怖组织还就在他们的身旁。夜会的人少,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对天幕的贵族们产生什么本质的影响,只是经常性的会扰乱他们的计划,让一些利益链条中的重要部分被抽离,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空缺。但在此之前,天幕贵族们还只是对夜会有些厌烦而已,也没有人有意去追究其中完整的情况,更没有意愿去和夜会做任何的斗争。但今天,听起来情况却有了十足的变化。
云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接着说道:“夜会么?那可就有意思的,迦。”他的眼睛朝着一旁的迦看去,他的眼中燃烧着透亮的火焰,“你承认了所有的指控,甚至连辩解都不愿意辩解。但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因为你在承认自己的过错,不是因为你在面对这些过去的事情,反而是因为你故意漏过了那些更重要的事情,你在逃避自己的过去。但是,在这最后的证人面前,你的这些小心思都是没有意义的,你还是尽早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些吧。”
“说清楚?”迦的眼睛中也一样残留着一种诡异的光芒,但是与云尚眼中的完全相反,迦眼中的是一片晦暗,一片黯然,仿佛是被打碎的粉末,沉淀在他的眼底,“你想要我说什么呢,仲裁官。”
云尚似乎并不介意迦不的配合,他反而还仍然保持着那种兴奋感:“看来,你还没有死心,没有决定坦诚一切。那你就再看一会吧,然后再决定你要怎么说才好。”他似乎失去了对迦的兴趣,把眼睛重新转向了旁侧的少女,“继续吧,这最后的证人应该不只是这一本笔记本而已吧。”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虽然我身边这位的状态不好,但是她也并非无法说话,只是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当然,这其中有多少可信,如何理解,就要请审判庭来决定了。”
少女牵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链条,开口问道:“天幕的贵族们怎么了?辜家呢?”
女子被这链条拽了一下,眼中总算是有了那么几分的像是活物的神采,她的话断断续续,说道:“天幕贵族……是土地……上的……菌疫,是自然的群氓,必须……控制,辜家是……无法……控制……巨大毒瘤,只能……清除。”女子的声音已经很不自然了,无论是言语的内容,还是她的声音,语调和反应,都仿佛像是一台用魔法进行驱动的机器,而并不太像是一个正在回答的活人。
不过,到底她的面相上也还是人,谁也不可能说她不是活人,而且相比于那些在陈列室或实验室当中的尸体,女子虽然有些勉强,但终究第一眼看上去还感觉是个活人。
“那么,圣堂呢?”
“圣堂一半被……侵蚀……要挽救……要依靠其中的光芒……人……才行,必须要…………”女子过了半天才好像反应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她的精神已经衰弱到了极致,还是身体的能量供给已经不足,显得十分的迟钝。
“光芒,光芒是什么,又能怎么做呢?”少女倒是没有放松,在女子回答完了这一句之后立刻就接着说了下去。
“扩展光芒……净化……黑暗,重新回归……圣堂……一朵光不足,迦……仅剩的……”女子似乎提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虽然其中的言辞有些混乱,但是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的清楚。
“那么,夜会呢?”
“夜会……是……明灯,是……清扫者,必须要净化……”女子忽然卡壳了,她不再继续说话,而是仿佛触发了什么一般,连胸前的这一颗红色的宝石都闪烁起了若隐若现的光芒,似乎不再稳定了。只是这颗血红的宝石已经破损了,其中的丝丝光芒也只是闪烁了几分,却不能长久的维持下去,最终还是连同着女子眼中的光芒消褪了下去。
“那么你,你呢?你是什么?”
“我……我是夜会……是……维护者,记载……即使我受到诅咒,也必须……净化这些腐败。”只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却似乎已经耗尽了女子所有存储下来的精力了。她几乎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只是靠着身上锁链的栓锁才让她能够继续站稳。
少女把头转了回来,说道:“仲裁官,这就是她大概的回答,您可以自行判断。”
“咚,咚,咚——”云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起了那一根象征着律法和审判庭的权杖,在地面上捣鼓了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敲击着:“很好,很好。我想,各位都已经听到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这些事情与夜会的关系我们可以以后再慢慢地去考据,今天我们不研究这个,也没必要研究。今天,我们要先讨论的,是受审人的事情,在这些零碎,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们也能够听到一些今天需要用到的讯息。迦,作为圣堂的成员,作为圣堂议会中的议员,他以这个身份在上述的这些事件中,为其他的组织打开方便之门,但所做的却可能是无比冷酷,残忍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还不能确定,往后确定之后,可以再做追溯。至少,今天我们可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受审人一直苦苦隐藏的事实,他曾经和夜会之间的那深切的关系,帮助夜会做过的那些不可说的事情,这也是最后的证人能够给我们带来的效果了,我们也能够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无法查证,只是被人干扰了公平,才会让最后的正义迟到。”
说完这段话之后,云尚的目光转向了迦,但他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泛滥的灰白。
而这一片的灰白,正在云尚的意料之中,也很符合他心中的预期。自然,云尚从来也没有期盼过,能够从迦的口中得到哪怕一丝上述事情的讯息。那甚至连理想中的情况都算不上,完全只一种妄想罢了——即使迦的心防已经被穿透,甚至他的精神崩溃,这些话,这些记忆也只会伴随着他进入坟墓之中。
不过,能看到迦现在这一副难受之至的表情,云尚倒也并不是那么的快活。说到底,迦虽然是审判的主角,却并不是审判的目的,也仍然只是审判的一个环节而已,或者说,这整个审判也都只是最终目的中的一个环节而已。作为被动的环节,迦承载着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宏大计划,这显然不会是一件喜事,只能以悲剧收场,只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还得遭受漫长的折磨。
而现在,则是这折磨该结束的时刻了。迦原本就承载了所有的罪名,所以也并不需要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负责进行平衡与讨论了,一切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就是最好的,也会是最后的结果了。
云尚再一次开口,朝着他的周围转动着自己的头:“受审人,辩护人,斥讼人,你们还有任何人,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审判庭当中,没有干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仿佛一块扔进大海的石头,虽然能泛起阵阵波澜,但消褪之后却没有任何改变,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云尚的提问也是一样,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迦仍然精神萎靡,他的眼皮几乎已经合上了,眼珠也几乎已经看不到了,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花散依然像是一块寒气逼人的冰块,仿佛冰雕一般凝固在她自己的座位上,依旧巍然不动;喀诺则是一脸的茫然,她似乎仍然没有能够太好的理解与接受迦的言语和他的行为,仍然是一脸的茫然,她在审判庭上作为斥讼人所表现出来的坚强与果决显然并非是伴随她本人而生的,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已。当结果达成,这些伴生的意志,精神全都退去,她几乎已经变回了原本那个最真实的她,自然也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再说什么了,更何况喀诺原也没什么可接的话题了,她的控诉都已经完成了,她也并没有更多的,能够接着说下去的东西了。
这样的场面一度很冷淡,甚至显得有点尴尬。不过也一样在云尚的预料内,这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以防给人落下话柄罢了。审判持续的时间比预期要长太多了,连云尚都不免有些疲乏,也不太想再费神费劲了,有许多的细节也已经被自然地漏了过去。
云尚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么,你就先带证人到旁听席休息吧,你也该听一听这最后的宣判,圣堂战团大概也只有你在这里了,你有责任把见到的结果传达给你在圣堂的同僚,这样也更有效率一些。”一般来说,证人是不该上到旁听席上的,这旁听席的位置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坐上去的。云尚的这个举动对于少女来说算是抬举了。不过,他的说法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在这对于旁听席上的听众来说,这最重要的时刻即将到来之际,也没有人有什么兴趣再去关心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少女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什么错愕,仿佛执行命令一般,拖着她身边的女子开始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