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迦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回答花散的问题,这不是一个好的结果,但这却的确如同花散所说的那样,是应该接受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的受审人,我可是你的辩护人,我可以帮你的,你的心气也不该只是这样才对。不过,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也不该问这里任何人,甚至也不该问自己。但你要自己去寻找它的答案,这个答案从来都不在你的心里,也不在天幕之中,但或许会在北边的山脉里。”
“北方的……山脉……”迦愣了愣,似乎花散言语中这个模糊的地点让他想起了些什么,但他的眼中仍然是一片黯淡之色,知道与不知道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哪里都一样,现在我只能等待着审判结束,就让这个答案留在时光中吧。就这样,请仲裁官合议,决议吧,然后给我一个最后的结果,让大家都安心吧。”
“那——”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结果他刚刚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喀诺打断了。
喀诺终于等到了这一切结束,再一次轮到她来说话了:“结束?迦,你似乎把审判想得太轻巧了,似乎也把自己的罪责想得太轻松了一些。”他忽然拍了拍手,一声十分陈旧,似乎声音里都布满了扬尘的开门声响了起来。
整个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朝着这个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连手上原本还在做着什么动作的花散也停下了手中动作,把头稍稍地抬起了一些,偏了偏,朝着这个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去。
发出这个古怪声音的地方是一处极不起眼的石门,这扇门隐藏在一个像是折叠的暗角之中,原本就覆盖在两侧的阴影下,若非仔细去观察,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有这样的一个角落。况且,说是木门,但这扇门却更像是一道暗门,它的外观与周围的墙壁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在颜色上稍许的深了几分。
而这扇门也确实应该有很久没有开关过了,平日里它应该就像是这个转角一般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享受着阴影与黑暗。但今天,虽然它的身上仍然笼罩着一片阴影,但却突然成为了焦点。这扇石门用一种慢动作式的,缓慢到让人疲倦的方式逐渐地打开,甚至还激起了一阵尘土,这个门后的通道看起来也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早已经积满了灰尘。
直到烟尘散去,才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从这充满了历史气息的门后浮现了出来。看上去这两个身影都很娇小,似乎并不像是男子。看上去,其中的一人仿佛是把手挽在另一人的手臂上,看上去好像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云尚趁着这个大家的精神都集中起来的机会,赶紧接着说道:“各位,虽然审判的流程已经走到了最后,但我认为审判还没有结束。就在昨夜,审判庭得到了一份新的证据,这份证据虽然不是由斥讼人提起的,半途加入审判也的确有些不符合程序,但是这份证据之重要,却会十足的影响到这场审判本身,影响到迦,也足以影响各位的判断。所以,作为审判的主持者与仲裁官,我决定接受这个证据。至于斥讼的内容嘛,就由携带证据而来的人提起即可。”
云尚的话并没有分去太多人的注意力,大部分人的眼睛仍然牢牢地盯着那两个身影,直到她们完全来到了审判庭的光芒之下。这是两个女子,两个人的面容都不是什么让人熟悉的面庞,大概认识她们的人在这里也很少,很多人的眼中开始并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是看见认识的人时透出的熟悉感,其中一个少女虽然面容冷峻,也算得上是漂亮,但在大部分见过了顶尖姿容的人眼中,这样的面容肯定也算不上惊艳,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眼球。
但另一个在这个冷面少女身旁的女人,却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她并不漂亮,或者说无论什么女人落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都不可能再和什么漂亮、气质、风姿之类的形容词搭上关系。
这个女子的头发无比的散乱,而且显然不是第一天乱成这副模样了,在路边上的树上,沿街的瓦砾上随意找一个鸟巢来,恐怕也得比她的头发要显得更有秩序,更整齐一些。女子的头发不仅散乱,她的头顶甚至还有一块明显的空缺,上面光秃秃的,只有几根毛还勉强地黏在那一道好像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痕周围,显得突兀且丑陋。她头顶的伤,似乎并不像是蹭上的,反倒像是被某种野蛮的力量一下子拉扯掉了一块皮一般,光是想想就让人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感。
但这还只是审判庭的人们看到的第一道伤而已,女子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光芒了,她稍稍的抬起头,似乎是看向了天花板,然后停住了脚步,似乎在这天顶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这个动作,也让女子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了光芒之下。
她头顶的伤痕还只是有些让人惊讶,但她的整张脸却就不只是让人惊讶,而是让人惊悚了。那些离着她远一些的人已经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确定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虚假的幻象。
女子的额头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不过说是伤痕,倒可能更像是她头骨上的一个深坑。这道伤痕并不长,却非常的透底,连底下的骨头都暴露了出来。同时,这道额头上的伤痕还十分的宽阔,几乎占据了她近半的脑门。这看上去并不是锐器造成的,反而像是长长久久的的被一柄钝器反复打击所造成的结果。
顺着额头向下,可以看到女子的一只眼睛已经彻底的失明了,她的一只眼睛完全是凹陷的,眼眶周围似乎穿插着丝线,好像在她的这颗眼珠被挖走之前,她的眼睛还遭受过什么非人的磨难。而女子的另一只眼睛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虽然眼珠还在,仍然为她留下了一丝视野,但是她的这只眼睛却已经被周围的脓包和淤血完全包裹住了,泪腺似乎已经被压榨干净了,她的眼珠在不停的转动着,但却没有一点润滑感,只有一片干涩与枯槁,仿佛是一片沙漠中仍然伫立着的一棵枯萎的树,表面早已没有了一点生机,反而因为这样的苟延残喘而显得更加的悲惨。
女子的面容很瘦,瘦到连颧骨都完全突了出来,她的嘴更是让人感觉畏惧,上嘴唇有半边完全被削去了,连同这上排牙齿的一般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了剩下的一半的牙齿。这张脸的确是丑陋,但这样的面容实在已经超过了丑陋的范围,突破了难看的极限,并不怎么让人心生烦厌,也不再让人嫌恶,只会给人留下在心头的震撼,还有深深的同情与不解。即使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人也不会明白这个女子身上的伤,一个个痛苦的烙印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造成的,而这个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留下这样一个悲惨至极的结果。
而这个女子本身能够活下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她所受的伤都很难说是伤了,放在普通人身上,哪怕其中的一道,甚至是一部分,也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害。即使是那些圣堂的成员们也有些暗自的心颤,这样的战痕根本就不符合一般对于战伤的理念,既然女子脸上已经是这副模样了,那么她那被衣物遮掩的身体上,显然会有比这更严重几倍、十倍的伤,但脸上的伤已经是致命伤了,如果再放大,那么这女子的身体大概早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不过,当目光顺过女子的面庞,再向下看去,旁观者们甚至连女子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体,什么样的存在也搞不清楚了,就更加搞不明白这女子身上以前发生过什么了。她的脖子下方,在裸露的一小片前胸中,紧紧的嵌着一块宝石。这是一块焕发着淡红色光芒的宝石,光芒并不耀眼,但是宝石本身却已经是一片纯粹的红色了,这块宝石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了,似乎早已经在女子身上鲜血的流通与灌溉下被同化了,而宝石上也有一道极深的裂痕,裂痕看上去似乎对这颗宝石的运作并没有什么影响,却也有些恐怖。宝石一阵一阵,仿佛像是具有了生命一般正在呼吸着,似乎女子也是依靠着这颗镶在胸口的宝石才能勉强维持着她的生命。
这种形式的魔法系统一般只能用在傀儡,用在那些毫无生命,没有任何大的作用,却能长年不眠不休,用来执行一些繁琐而大体没有意义的重复任务的傀儡警卫上。这种只能用来控制无生命体的方式现在却活生生的用在了人的身上,这种扭曲与违和感在许多的旁听者心头都留下了一丝莫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