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声干燥的掌音就仿佛像是一记记清脆的耳光声一般,也不知道花散究竟是怎么模拟出这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的,“这就是圣堂培养出来的指挥官吗,呵呵。看来你们是不怎么对新人上心啊。”她干燥的发出了几声近乎讥讽的声音。
“那么,您又有怎样的高见呢,第三祭司……大人?”
“喔,错了。在这个地方,你该叫我辩护人才对吧。”花散语气中那种阴沉与戏谑仍然挥之不去,即使是在说这些有关她自己的事情时似乎也没有落下,“我可没有什么高见,我也不习惯你们那套作战理论,因为和我的作风完全不同。我知道的,就只有事实而已。你的策略究竟如何,也只是想象,并没有成为现实,所以我也就说自己的评判了。不过,你自己总该对自己的策略有个判断才对,你自己来说吧,你觉得按照你既定的战术,当你完成占领的时候,要有多少人员的牺牲呢?”
“这……”栾肃犹豫了一下,这样的战术也是他在当下才想出来的而已,他也并没有太多的去考虑这其中的细节,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回答。虽然他知道这个回答无论是什么,终究会指向一个不太好的结果,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他也总要回答的。
“仲裁官,我反对辩护人对证人的问题,证人个人对于过去某些事件的假想与见解,与证人所陈述的内容无关。”喀诺见到栾肃是这样的表情,立刻就开口向着云尚说道。她虽然也不知道栾肃会怎么回答,但这个问题实在是一个太过明显的陷阱了,无论怎么回答,花散显然准备了回答之外的东西。她已经有些懊悔了,原本花散的第一个问题,她就不该让栾肃轻易地回答的。花散以她的经历、知识、头脑与心计,想要用几句话来给栾肃上套实在是太简单了,甚至都用不着她费上多少的力气。如果不想掉进这陷阱,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过花散的问题。
“不,仲裁官大人。这个问题虽然本身与证人陈述的内容无关,但是却和我接下来要辩护的内容很有关系,而且必须由证人亲自来思考回答才行。只是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花散倒是也没有任何情绪上变化,连言语都还像方才那般冷漠。
不过,出乎喀诺的意料。这一次,云尚却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云尚稍稍思索了片刻,虽然脸色也不是太好,但还是说道:“嗯,证人现在可以继续回答,只要认同这个问题不影响证人之前的陈述就可以。”
花散“嗯”了一声,说道:“放心,我说了,证人之前所说的,的确是事实,我也并没有认为他的陈述中存在说谎或者编纂之类的虚假情况。所以,别着急,小姑娘,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呢,可以把这件事情慢慢的讲明白。那么,栾肃,请你回答我吧。”
栾肃也差不多想得明白了,他抬起头,仔细地回答道:“我明白了。按照我的预想,如果一切都发展顺利的话,即使异教徒负隅顽抗,完全没有投降和逃跑,这一场战役的伤亡也可以控制在百分之二十,不,百分之十以下,而歼灭率却可以达到七八成以上,这绝对是极大的胜利。”
“是吗,那可真是一场不错的‘胜利’。栾肃,你年纪不大,倒是把天幕大家族的做派继承地丝毫不差呀,啧啧。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嘛,这种嵌在骨髓里的东西,是洗不掉的。”花散的话让栾肃先是陷入了短暂的失神,而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句讥讽,而且不仅讥讽了他,还讥讽了他的家族,甚至是整个天幕贵族。让他的脸色又一下子涨红,然后再阴沉了下来。平日里,他极少会听到有人这样和他说法的,但现在,和他说这话的人可一点儿也没有客气,完全挑着那些让人最难受,最难堪的部分在说。
花散一点也没有停顿的意思,她也根本就不顾及栾肃或者其他任何人的情绪和想法,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首先,我要告诉你,异教徒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他们当时掌控着聚焦之瞳,你的精锐小队可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容易潜入其中的。其次,在正面的战斗中,你恐怕也低估了那些异教徒的能力。就算在正规的作战上,异教徒的战斗力显然是无法与圣堂培养出的战士们相比,但异教徒之所以能被称作异教徒,他们毕竟还是掌握着某种不应该被他们所用的力量。他们的挣扎与反抗,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或许,你的正面部队也不像你想的那样,能够那么容易地突破进来。你的战术能否成功,是没办法在没有事实的情况下推断的,但是如果执行这样的战术,你的伤亡肯定比你所自信的要更多。”
“等等,我反对辩护人的说法。如果说没有事实,那么你所说的这些也一样没有证据来证明。还是说,你可以找出什么证据来说明这一点呢。”喀诺突然插话说道,她总觉得花散在给他们挖坑,她总想着要找办法,却总是很难找到什么太好的办法,这个反对看上去也只是一种挣扎。
花散回答道:“哦,说的也对。现在是不是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异教徒了,就算有也不能真的做什么战斗的测试了;迦说的话当然没法作为证据来参考;至于曾经也在一线战斗过的珠翠,就更不用说了。恐怕,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没办法证明我说的这些话了。”花散说这些时候却也没有一点沮丧,她的头却稍稍地倾斜,歪了歪,似乎有意无意的朝着什么方向看去。但是,在她正面所对的方向上却有太多的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看向谁了,“不过这也不要紧,你就当作这些话是我给后辈的一点提点好了,和我真正要说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喀诺没有再说什么,她总感觉花散的态度有些奇怪,而自己在她的身体也总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但既然花散一退再退,喀诺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了,现在也只能听花散继续说下去。
花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显得有些正襟危坐了起来:“就让我们抛开这些和异教徒有关的过往吧,那么接下来,我来告诉你一些现实的数据吧。在你所说的事件之后,圣堂在几个月之后拿下了异教徒,瓦解了那一片土地中盘踞着的异教徒势力,并且彻底巩固了天幕的领土。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圣堂在西地的损失,是十五。这些可都是清清楚楚的记载在圣堂的档案中的,也有着有关这次战役的存档。”
“十五?”栾肃的脸色一沉,“我承认,我与真正强大的指挥官之间还有距离,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不如圣堂议员们。我承认我的不足,但在一场正常的战役中,有五到十个百分点的战损浮动,也都是正常的情况吧,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吧。五可能会变成十五,十五也未必就一定是十五,这只是保守的估计,实际上也得看当时的情况。”栾肃说的也没错,一场大的战役中的确有很多无法人为控制的因素,这也的确是战争的常识。
“我当然知道,战损比的百分之五和十五,从结果上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但在过程和预期上,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但你的差距可不只是在经验和能力,而是在这个地方,”花散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手指朝者自己的头指了指,“你说的是常识,虽然是你的常识,但我也就不纠正你了。但我说的十五,可不是你想的那个,这场剿灭异教徒的战役,圣堂只牺牲了十五个人而已,可不是部队的百分之十五那么多。圣堂的每一位成员都是宝贵的,能减少损失就必须要减少,你说对吧?”
栾肃沉默不语。花散说的话当然是对的,但他的心思远远飘离在远离着这句话的地方。他更惊讶于花散话里所说的数字。占据异教徒的领地,只用了十五个人……这怎么可能?无论是怎样的计略,又有怎样的力量,终究还是要人来执行的,但再怎么细致地推演,仔细的斟酌,战斗终究是还是实打实的碰撞,对攻,总不能是不流汗,不见血的事情。十五个人的牺牲,这个数字别说是和栾肃推算中的三五百人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更何况按照花散的说法,这个数字还得增长不少呢。就算是退一万步讲,花散的话只是一种恐吓,一种说法,不足为参考,而这场战役的指挥者可能也比他要机敏的多,或许是迦亲自上阵,这样一场战役的伤亡也应该被推算在百人以上,但也已经是十五人的近十倍了。
“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符合战争的常理。除非那时圣堂有了特别的助力,难道有穹苍殿的祭司们前去协助了吗?不,不对……”栾肃的头脑渐渐地有些混乱了,他的头脑中蹦出了一个接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又被他尚存的理智一一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