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支队伍又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最后又怎样了?”喀诺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出了这个一定会被回答的问题。只是出于她自己的心情,她对于揭开伤疤这样的行为并不算太喜欢,不过出于她现在的位置,她也必须要这么做才行。
“有趣的是,仿佛受到了号召一般。在来自圣堂驻地的答复之后,异教徒突然就有所行动了,他们立刻就缩小了包围圈,更加激进的朝着这支从他们手上脱逃的队伍靠拢。后面的结果你们也知道了,在异教徒的猛攻之下,队伍并不能够做出有效的防守,所以这支队伍最终在这圣堂驻地高墙脚下,被那些异教徒重新抓了回去,重新变成了他们的俘虏。但可想而知,这一次,他们的生活可就不会像上一次那么舒服了。这一次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俘虏了,完全沦为了异教徒用来彰显自己尊严与荣誉的工具直到他们被折磨致死。他们遭受过什么,我想我就不需要详细的陈述了。”
“等等。如果这支队伍就这样覆没了,那么你到底是……”喀诺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她必须要问清楚的问题,她甩了甩自己的头,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言语,“栾肃,虽然这个你说的故事非常的完整,也十分的细致,但是你必须要用证据来证明你说的这些事情,也必须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说法,来证明这些辛秘的来源。”
刚刚说完了这段过往的栾肃似乎是一脸凝重,他的眼睛在转动,似乎听到了喀诺的问题;但他却又沉默了好久,似乎像是没有听到什么的一般。整个大厅都沉默了,栾肃的故事实在太过压抑了,只让周围剩下了空洞的吸气与呼气的声音。
过了好久,也许只是过了几个瞬间,栾肃终于抬起头,开口说道:“好吧,我知道当我选择说出来的时候,有些事情就不可能再藏得住了。你们需要一个理由,我就说出来好了,虽然这支队伍分崩离析,也再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与他们相关的记载,但或许这并不是全部结果。这支队伍在逃亡的过程中,也损失了不少的队员,但或许在这支队伍中消失的队员,未必都是阵亡去那条路上。或许,会有这样一个队员,趁着夜色,趁着黑暗和所有人的疲惫,自己一个人消失在了黑暗当中呢?或许,会有这样一个队员,因为他和其他队员有所不同,所以其他的队员们也愿意让他去寻找最后一丝可能的,挣扎的希望?”栾肃笑了笑,他抬起了手臂,他的手正在不断地颤抖着。
“你……”喀诺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她想过不少的可能,但是确实没有想到过栾肃竟然会是他口中这支队伍中的一员。
“没错,我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一个成员。我也就是那个趁着浓重的夜色,靠着队友的掩护而离开的……逃兵。”栾肃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他很兴奋,情绪很激动,却也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出来。
“那为什么会是你?抓阄,票选,还是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虽然栾肃进行了解释,但是,似乎有更多的谜团出现了,更多的疑问,还有迷雾。
“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我还不会这样在意这件事情。这个离开队伍去别处求援的任务之所以落在我的头上,既不是因为运气,也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能力,而是因为我个人的属性。”栾肃再一次的深呼吸了一次,才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这支队伍能够悄然无息的消失的原因,除了我之外,其他所有的队员都是来自平民,乡村,外界的人,而只有我是从极乐城而去的,只有我身后拥有着一个家族的背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觉得,或许我能够帮助队伍获得支援。”
“那么,你就是这整个事件的当事人,你也唯一的幸存者了吗?”喀诺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心情稍许的平静一些,才把目光重新看向了眼前的栾肃。
整个厅堂仍然没有什么声响,栾肃的话中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但是他的话却如同一曲令人悲恸的哀鸣,极好的把他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情绪,回忆,纠结与交织的苦楚全都倾洒向了周围。栾肃心头筑起的堤坝,筑起的高墙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而从这个小小的口子开始,裂痕就攀上了栾肃自己在在心头建起的高墙。而这个高墙,也从这个这个小小的缺口开始,不断地破碎,不断地被挤压,最终让整个筑起的高墙都彻底的坍塌,完全地崩碎,零落满地。而在这一片废墟之中,那些被遗忘,被掩埋,被遮蔽的黑暗与污秽也一同暴露了出来,无论这些东西的根源在于栾肃自己,还是在于其他什么。
栾肃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把头转向了喀诺,摆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我很希望我不是,但事实上,的确如同你说的这样,我是这支队伍最后的一个人。而我能幸存下来,也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而已。”
“可笑的理由?”听到栾肃这话,喀诺不自然抬了抬她的眉毛,似乎栾肃的态度有些奇怪,这毕竟他才是活下来的那个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这个理由可以是正确的,也可以是错误的;可以是善良的,也可以是恶毒的,但就是不应该是可笑的。和自己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事情,又怎么能是可笑的呢:“为什么你会把这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说成是可笑的呢,看上去,你也并不像是不惜命的人才对。难道对你来说,你觉得自己不该活下去么?”
栾肃的眼神稍稍的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转而成为了一种更加坚毅的神色:“不,不是因为对我可笑,而是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期盼,他们的不幸,这些都建立在一个可笑的理由上,建立在对我这个他们不过刚刚认识了几个月,一年的人的信任与期待上。但这种期盼原本就是空虚的,是没有可能实现的。原本,我就和其他的那些家族的后裔们不同,当时进入圣堂,我并没有通过家族这边的通道,而是背着家族自己加入的,我连掩埋自己的身份都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从自己的家族中寻求什么帮助呢。这原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希望而已。”
“可即使你知道了这些,你也没有告诉他们吗?”
“我有我的理由,”栾肃倒并没有因为喀诺的逼问而展露出任何不悦,似乎他早就已经想通了这个问题,“或许放在以前,我会这样告诉你。但现在我并不想美化自己,或者避讳什么。虽然我的确有充分的理由不把自己的身份和情况告诉他们,但到了那个关卡,或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是我更加的惜命而已。在我离开那里之后,我就直接逃回了极乐城。我也的确尝试过,在私下里自己找到一些人来帮忙调查,甚至还回到那个地方过。但那只是为了缅怀,无论在时间上,还是环境上来说,都早已经没有了现实的意义了。”
“那么,你找到他们,哪怕是遗物了吗?”喀诺顺着栾肃讲的话问了下去,不过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极为扭曲,不适的感觉,似乎在栾肃刚才讲过的话里,有什么让她感觉十分古怪的地方。
“当然没有,或许原本这也是我的一点妄想而已,就和我的队友们曾经想靠我来寻得什么帮助那样。可能他们也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但最终还是这么做了。我没能找到我的队员们的任何痕迹,也没有找到他们的遗物。那一次的搜索是失败的,不过,你不是要证据吗?”栾肃把目光点在了喀诺的身上,“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哦不,应该说如果审判庭需要的话,你们可以到西地曾经的圣堂据点周围,找人挖掘一下,大概找到当年的那些痕迹吧,或许还能在那圣堂据点的门下找到几具被埋藏尸首呢。”栾肃的话意味深长,语气也十分的悲伤,叹息了一声。
“等等,这说不通吧。”喀诺的思维忽然通顺了,她也终于明白一直如鲠在喉一般让她感觉不对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你后来回了极乐城?可你现在不还是圣堂的成员之一吗?而且你在圣堂里也不是一朝一夕了。”
如果按照栾肃的说法,他应该不再和圣堂有什么瓜葛才对,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但在实际上,栾肃不仅和圣堂有着充分的联系,甚至还算得上是圣堂的中高层,也是圣堂中的佼佼者,他这些年来在圣堂中的经历,做过的事情与担任过的任务全都是公开的,似乎也从没有在任何地方,无论是流言还是栾肃的履历上,出现过他刚刚说完的这些事情。
“没错,我现在的确是圣堂的一员。不过,现在我是以栾家的族裔,栾肃之名加入圣堂的,而我加入这个队伍的时候,我可不敢再用这个名字了,更别说透露自己的身份了。而在后来我回到家族以后,我的确以为自己不会和圣堂有什么关系了。”
“那后来呢?”喀诺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她没想到栾肃会有一段如此复杂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