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这只是调度上的失误吧。虽然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了,但也是可能会发生的吧,至少还够不上谎言或者编纂的程度吧。况且你说到俘虏,可刚才不是说这支队伍最后全军覆没了么?”喀诺有些疑惑,好像很难把栾肃的话连贯起来。
“别急,这才是故事开始嘛。如果真的只是调度上的失误,或许这件事也并不算太严重,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最多只是没掩埋起来而已,是够不上谎言或者编纂那样恶意的程度。”栾肃的脸上似乎越来越白了,但并不是白皙,而是一种十分不健康的苍白,“还是先说说这支队伍吧,虽然被俘虏了,但是长久的时间下,队伍都没能等到救援。也因此,队伍中的领头者决定,要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逃脱。而且,不知道这是一种诅咒还是幸运,队伍的确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那一天,正好是异教徒进行礼拜的时间,似乎还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是属于他们全体的仪式,所有的异教徒几乎倾巢出动,甚至连看守都只留下了几个不够格去参会的人。”
虽然栾肃还没有继续把这个故事讲完,但是稍有些头脑与逻辑能力的人都大概明白过来这个过程了。既然这个故事已经有了开头,也有了结局,那么其中剩下的一半过程也不难去猜测了。不过,相比于自己的思考,栾肃讲的自然要更加的细节,也更加让听者心颤,让听者的精神伴随着这个故事而跌宕起伏。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样庞大的集会,并不是属于常见的,甚至对于那些异教徒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次特别的集会。至少,在这个队伍被俘虏的,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这是对于这支队伍来说,唯一一次有了逃脱可能的机会。所以,当时又是这个队伍的队长,拍板决定了队伍当下的计划,决定即刻开始越狱。这虽然并不算是深思熟虑的计划,但也是考虑了周围的环境与当时所面对的情况的,所以也得到了队员们一致的认同。只是,这样的计划,也自然地代表着风险,代表着责任。”
“等等……你说半年?这支队伍一直在异教徒的领地被俘虏了半年么?”喀诺不自觉的抬起了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是很难想象的情况,一支属于圣堂的队伍,被俘虏关押在敌人的地盘,竟然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既没有救援,没有一点尝试性的措施,甚至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仿佛就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不仅从一般的道理上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对于圣堂本身来说更是难以想象,这原本应该是巨大的事故,是错误,甚至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情况了。更不用说去想象这支队伍中的成员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待在那个地方了。
虽然喀诺对圣堂本身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她甚至在潜意识中对于圣堂是怀揣着负面情绪的。但是,对于圣堂中的成员,作为一个以救生为职业的人,喀诺却仍然感觉对于这支队伍中的队员有些同情。只是身体上的伤疼与折磨,就足以让大部分人接受不了了,这并不是单纯的可以用意志或者意念作为参照来进行比对的事情,单纯用意志与信念来说忍受的能力而罔顾身躯上的现实状况都是不合理也说不通的行为。说到底,身体上的痛苦也是能分出程度的,一般人都可以忍受擦破皮的痛苦,但是被刀刃切开皮肉的痛苦恐怕就需要有相对强忍耐力的人才能忍受下来;断腕或者是一阵剧烈的撕裂感所带来的痛苦,也许一般人就到此为止,但受过训练或是天资足够的圣堂战士们以及同样水平的人也许还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需要的地方;而如果更进一步,比如断肢或是碎骨那样的痛苦,就基本超过了大部分人的意志的极限了,即使完全在意识与勇气中都到位的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痛苦;至于这种痛苦再向上,比如身体受到了魔法对全身的冲击,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刑具,到了这样的时候,能忍受几分就完全不是意志所能决定的了,更多的在于身体的所能承受的痛苦究竟有多少了,一般人的意识在这样的时候早就已经断片了,而要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就必须不能是一般人的身体,甚至不能再是人的身体,无论这身体是经过了魔法的改造,药物的改造,还是什么其他的方式。
但是,身体上的折磨终究是有限的,毕竟每个人的身体有着本身的极限,无论多么沉重,多么强大的伤害,在超过某个范围之后,对于人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死亡。无论再多几倍,十几倍的结果也都是一样。但是,人精神上的折磨与痛苦却可以是无穷无尽的,因为思维可以是没有封锁,也没有界限的,尤其是在那些负面的情绪上,这种折磨与痛苦是可以无限自由的发展的。而对于在栾肃口中被囚禁在异教徒的占据之处的那支队伍中的成员来说,这正好是这种折磨最能够发挥的场合。身处异地,陌生;身受磨难,伤疼;无依无靠,孤独;朝不保夕,无安。陌生感会滋生恐惧,身上的伤疼会加剧恐惧,孤独将催生恐惧,而缺失的安全感会掩盖住人的精神中任何可以依靠的光芒。反过来,滋长的恐惧会加剧这样的的其情绪,反而让整个人的情绪更向着深渊与黑暗而去。
喀诺完全可以理解这支队伍最后的决定了,她也以为自己终于听明白了,在栾肃的嘴里所说的“自杀”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毕竟这样的一次越狱行动在完全没有任何外来的力量可以依靠或者是进行配合的情况下,在这些队员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饱受了长达半年时间的折磨下,这项行动的成功率确实是太低了,低得让人心疼,低得几乎只能算作渺茫,的确就如同是自杀一般的动作。但这些人还是行动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栾肃说的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或许还说得太轻了一些,这不仅仅是难得的,或者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样从理性角度来分析的状况,这更是这些队员们在精神上,在意识中难得照进的一丝光芒,对于这些队员们来说,这种主观上,情绪上的契合要远比任何理性的分析更加能让他们欢喜。喀诺想的也没错,可惜她只是想到了一个部分,也并没能在此刻完全洞悉这个事件真正的面貌,这个事件的真实面貌,也伴随着栾肃的话慢慢地,一块接着一块地浮现出了它原本的面貌,还有它的……黑暗。
“没错,如果不是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并且在如此长久的时间里也没有任何一丝得到救援的痕迹,或许作为俘虏的队伍也不会做这样冒险,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疯狂的事情了。各位或许很难一下子理解这其中的困难。那么请容许我打个比方吧……”栾肃的眼睛缓缓地闭上,然后再慢慢地睁开,他的头也在缓缓地低下,“这个越狱的难度,就仿佛有一个异教徒,要从极乐城的牢狱中逃出去一般,而且他还可能身受重伤,或许还饥寒交迫。所以,这项越狱的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异教徒掌握着一种超过这支队伍知识范围的能力,那一片丘陵山脉实际被一种前所未见的魔法所笼罩着。这支队伍还以为自己是在逃脱,却不知道他们实际上是在踏入黑暗与泥沼。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清清楚楚的监视着,他们的所有行动,路线,也都完全暴露在监控者的眼皮底下。实际上,在这支队伍行进的过程中,他们甚至接到过一封神秘的书信,告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可惜,这封出于善意的书信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反而成为了激励这支队伍的标致,让他们错误的认为自己快要达到目标了。所以,这支队伍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加促进了他们的脚步。然而,就在这支队伍即将走到交界之处的时候,异教徒也同样收到了消息,他们用来追捕的人也已经出发了。毕竟这里的的地形,路线这些异教徒都要更加熟悉,而且他们都是异教徒中最精锐的部分,身体状态也比这队伍要好得多,也因此他们的脚步要快得多,最后也的确是追上了。”
“追上了么……”喀诺叹息了一声,她也确实有些情绪被牵动其中了。
“别灰心。”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喀诺的反应,栾肃的脸上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继续陈述式的说道,“其实,就算被追上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
“这话又该怎么解释呢?”喀诺皱皱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