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对天天在身旁的云清,云水也从未在任何时候透露过她这样的想法,因为她知道这个想法一定会遭受到阻拦。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机会,云水将会不计一切代价投入其中,将会奉献牺牲舍弃自己的一切,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报酬,她完全不会在意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云水只想寻找一个救赎的机会,寻找一个偿还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这些超越界限的保护与恩惠的机会。她要为云清做些事情,做些云清会喜欢的事情,然后再从容的抛下自己这副腐烂至极的恶臭皮囊。
这的确是一种负面至极的思维,一种消极都不足够形容的想法,但这种巨大的消极反而成了云水能够活下去的支柱,反而成了她让自己继续忍耐这种不期而至的苦难的唯一理由。
这样的一个机会她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而现在这个机会当头之时,即使这看上去只是一场没有定数的赌局,而云水既是走上赌桌的疯狂赌徒,也是她自己的筹码,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因为,花鸢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云水并不认为自己拥有什么识人的才能,她所接触到的人终究是有限的。所以,她并不知道花鸢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又究竟会怎样看待她与她的哥哥。虽然在身份上,花鸢只是供奉,被他们所监控。但显然,花鸢完全享受着这种监控,而她也反过来控制着云清与云水。即使他们共同经历过堪称灾难的一场探险,云水也依然不觉得自己了解花鸢,她甚至感觉自己对于花鸢没有任何了解之处。
但是,即使没有深度的了解,对云水来说也已经无所谓了,云水已经别无选择。至少,在花鸢的身上,云水看到了一种不同,也在花鸢的身上看到了那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锐气,这样的锐气也已经打破了这里凝固的气氛。花鸢提出的计划越是疯狂,越是离谱,越是超乎理智的范畴,云水就越是愿意倾其所有,为花鸢提供任何她要求的东西,越是愿将自己全部的筹码押注在花鸢的身上。
似乎时间也已经不再留给云水继续等待下去的机会了。再等下去,恐怕也不可能有如同花鸢这般特殊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再等下去,恐怕这片土地上能够继续提供给大祭典的供奉也会越来越少,这样的命运最终会落在云水自己的头上。云水知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云清大概会死在自己之前吧。
云水望着头顶那一片不断变化着的天穹,她很平静。因为她知道自己刚刚所想到的这些都是借口而已,那应该是出现在旁人心头的猜测与推论,应该是某种最合乎情理的推导,甚至可以是花鸢用作与旁人的诠释。
但这好像并非是云水自己原本的心愿。与花鸢之间的交易,似乎并非是某种出于勉强地或者省时夺势的考量,而是她主动的要求,是她自己最愿意去做的一件事情,没有勉强,也没有胁迫,有的只是兴奋与贯彻全身的愉悦。
时间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可以存在着许多种答案。时间的确是不再给云水机会了,但事实上却并非是在环境上限制着她。
真正束缚着云水,真正让云水感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的,从来都不是因为任何可能或者是将要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是那一直以来,持续不断,一直都发生在云水自己身上的事情。这样的念头或许扎根于数年前,十数年前,并不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无能,并非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弱小,也并非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累赘,而是纯粹的无法忍受自己,她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也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束缚。
云水早就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云水早就想要一了百了,一旦这个机会浮现在她的面前,她就会狂野、无束的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去完成自己早就已经在想象与梦境之中,在清醒与模糊之时,试想了无数遍的结局。更何况,她的交易所换得报偿或许要比她自己个人想象之中的还要丰腴百倍。
这是云水的终极愿望,她将用自己的全部能力,为花鸢打开一条感召的通途。虽然云水根本就不知道花鸢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花鸢为什么会让她这样做,更不知道花鸢因此能得到什么。但云水也不太在意这个了,她知道自己所要付出的会是什么,往后的事情恐怕也与她再没有多少的关系了。至少,她换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花鸢给了她开出了一个不容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云水知道花鸢是她无法理解的人,无论是花鸢的思维,还是花鸢的行动,所以她也不再尝试去理解,去研究这些,而是把注意力的集中在更用有的地方。即使她不答应花鸢,她想花鸢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但这份报偿却会流逝去别处。云水将这份报偿留在了自己的手中,作为交换,花鸢给予了她允诺,将保证云清脱离烁的魔爪,并且保证他生命的安全。
花鸢所给予的报酬,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吸引力,更何况在现在,这就是云水最希望做的,最渴望做的事情了。云水要用自己能够用到的,能够穷尽的一切,换取一个机会,并非是给予她的机会,而是云清的机会。一次全新的,不再会是被逼迫的,也不再会是被拖累的,自由选择的机会。
虽然云水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机会,任何的可能去验证这件事了,她也对此不抱有任何的期待。但这样或许正是云水等待着的,她愿意就这么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终结的降临。
“这样,你就已经满足了吗?”一个很清淡却又无比温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云水的耳边。这个声音的声线无比的熟悉,即使已经有许多年不再听见,即使在这个声音在记忆中留下痕迹的时刻,云水还仍然还在懵懂的幼年,对于当时的感知还无比的生疏,无比的模糊,但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片刻,她就已经清楚的映射出了这个声音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