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鸢接住了它,而周围的雪花则仍然朝着那无底的深渊坠去。
花鸢朝着自己的手掌看去,她看到的是一片清白无暇的花瓣。虽然这花瓣已经不再水润,也没有什么光芒,但是看起来这花瓣仿佛正在缓缓地绽放。
“原来是……这样啊。”花鸢转了转自己的眼珠,仍然有些发愣,她终于知道了那种在年长者身上她所感觉到的熟悉究竟源于何处了。当然,伴随着年长者化作灰烬的记忆与情感,这个问题也不再成为什么问题了,花鸢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
一双儿女,差不多的年龄,熟悉感。云家兄妹,云家的过往,掩藏的秘密。这些原本不应该联系在一起的词汇现在全部都聚拢到了一处,而年长者在彼界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云清云水兄妹的母亲,曾经云家大家长的夫人,也是云家开启这疯狂的禁忌仪式初始的源头,同样,也是第一个供奉。
此时此刻,花鸢其实很想告诉年长者,她的儿女还活着呢。但是,无论她现在说什么,也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年长者也不可能再听见了。但是,她仍然可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最有意义的事情,活下去。
花鸢将自己脑海中那些纷繁而无用的可能性全部都驱逐了出去,她不再愤怒无度,也不再扭捏造作,她握住手心,闭上眼睛,让自己真正全身心的投入了到面前的光芒当中,她沉浸其中,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产生着巨大的变化,但她不再沉溺于探究时间的可能性,也不再用自己小小的心去预言与揣测未来的或许。花鸢在笑,微笑,狂笑,任何的笑都呈现在她的面容上。但任何的笑意,也无法完全传达出她现在的愉悦与释然的心意。
或许,花鸢并不能很好的分辨无限的可能性与伴随着的重担和放空一切陷入虚空,抛下所有究竟哪一种更加的能让人舒服,但她至少清楚的知道,该选择做有意义的事情还是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题,只是一个需要努力来选择的题目而已。
现在,花鸢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她只需要活着就好了,然后再去思考,再去作为。
“救救她吧……”云清的声音仍然在花鸢的耳边余音不绝,缓缓回荡着。
虽然看起来,云清才更像是那个应该需要救治的人,要比安静的躺在那里的云水显得更难堪。只是一个转眼的时间而已,或许还不够很多人的眼珠挪一挪的空隙,云清身上的伤痛似乎在可见之处都变得更加严重了。
云清现在满脸的肌肉都仿佛僵持住了,仿佛凝固成了一个整块,正在有节奏的颤抖着。而他的脸颊上全部都是汗水,渗入他的眼睛,渗如他的嘴角,不断地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仿佛根本就停不下来。
花鸢并没有回答云清,那回忆残存的渣滓仍然多少影响着她的情绪,虽然不至于控制她的行为,但是花鸢却依然不想多说话。现在说任何话,也的确产生不了任何的帮助。花鸢缓缓地俯下自己的身体,她也已经不再去在意那个正在不断朝着远方爬去的身影了,转而把视线与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自己眼前的人身上。
云水的确需要“救救”了,但一般的救可能也与她的关系不大了,或许她已经到了只是需要喊喊“救救”的时候。一般到这样的时候,已经是无药可救,只能顺其自然的时候了。
花鸢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躯体与精神能走到这样的一步。
云水静谧的模样仿佛不能受到任何的打扰,但这只不过是她所呈现出的某种表象而已。即使以无比保守,异常客观的方式去看待她,她的躯体也非常的不安,她的安宁并不是静态的,并不是一种真实的状态,反而是一种极度的动荡下所形成的巧妙平衡。她的身体在颤抖,肌肉中有一股股复杂而难以描述,又浸淫其中的力量在激荡,而这种力量的回响不仅存在于肌肉发肤之上,更是渗透在血流与脏器之中,完全侵占了云水整个身体机能。但这不仅仅是一种入侵,一种腐蚀那么简单而已,这更是鸠占鹊巢,这种复杂的力量不仅互相之间不断地斗争着,这样的斗争也同样蔓延到了云水的身体之中。这野蛮斗争摧毁着一切,所过之处,原本生机勃勃的身躯都变成了一片废墟,陷入了比死亡还要更加颓丧的状态。那原本属于云水的力量也完全无力抵抗这样强烈的外力,被不断地驱离出云水自己的身体。
云水的身体在崩坏,不是腐蚀,也不是虚弱,而是更直接更明了,似乎也更是无法抵御的崩坏。虽然这种野蛮的力量所有的激荡,碰撞与摩擦以及这些运动所产生的全部副产品都一齐消解在了她身体之内,没有一丝泄漏而出。
云水还没有真的步入死亡,这种强横的力量在毁掉她的身体,但在这一刻也同样是她身体唯一的支柱,供给着能量,替代着那些被驱离的力量原本的功能,维系着这副躯壳。但是毫无疑问,这股力量所能在云水身体中留下的只能是一片废墟,也迟早会消散。现在,云水的身体现在至少已经毁掉了七八分的程度,剩下的两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花鸢很熟悉这种肆虐的力量,这是那一闪惊雷的力量。虽然与那一闪惊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无论是在力量,破坏力还是延续性上都显得太微弱,太渺小了,但这的确就是与那一闪惊雷同源同根的东西。
虽然落得这样的结果,严格来说云水也并不能归咎于他人,这就是云水自己的选择,就是她与花鸢交易的内容,所谓的责任也该落在云水自己的肩上。
但是,花鸢却还是有些惊讶于云水的坚韧与意志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