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吗?”年长者忽然问道。
花鸢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很没有意义,她们两个人才刚刚碰面呢,又怎么会有什么不认识的情况出现呢。她抿了抿嘴,说道:“当然,你是年长一些的,你……”花鸢的话突然停驻了,仿佛卡壳了一般。她的思维也一样卡壳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只记得“年长”这个概念了,但是这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却是完全独立的,没有任何与其他东西的联系,即使再努力地去想,也没有一点线索。花鸢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年长者周围的那些人,似乎在她的心头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果然是这样……”年长者叹息着回答。
年长的供奉要比她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更谨慎一些,花鸢很急切想要去触碰面前的这一道惊雷,但是年长的供奉却在这个风口浪尖把她伸出的手拉了回来。
虽然花鸢并不太能理解这个动作具体的意义,而且还多少显露出一些不太高兴的模样,毕竟她的动作被莫名其妙的打断,也给花鸢当时焦躁的心浇上了几滴油,让那一份焦躁燃烧的更加旺盛。
不过在事实上,这一份谨慎却实实在在的保护了花鸢。花鸢的确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正在衰退,并不是退化或是淡忘,而是完全被消抹了前端的记忆。
“你果然是忘记了吧?”年长者又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莫名的犹豫。
“没错,可这又怎样呢?”花鸢把视线朝着面前的这一道惊雷看去,那眼前虽然通透明亮却忽然偶尔的闪烁搅动着她的心,让她的那份不安宁又平添了一分。
年长者的话说的也很急促,似乎生怕自己说得太慢了,会阻止不了花鸢继续那危险的动作一般:“我知道这是一条通路,我也看得出这条通路是为你准备的。可是这条道路却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好走。”
“怎么不好走?”花鸢似乎并不是太在意,“只要我触碰它,接纳它,它就是一条大道,途中也没有任何东西会阻碍我。”
“你相信我,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年长者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强烈的犹疑与悲叹感,她摇头,再摇头,显出一股很是摇摆不定,却又十分恳切的模样。
“好吧。”看到年长者的这副面孔,花鸢也总算不再坚持着原本的姿态了。她收回了手,但是言语之间却依然散布着一种强拗的气息:“好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时间可没有剩下多少了,即使这里的时间并不一致,但时间依然是推进的流水,不可能倒流,也不可能真的凝固。这个,也只会出现一次而已。”花鸢的目光仍然锁定在面前的那道闪光中,仿佛只怕这光芒会从自己身旁逃走。
“不是你该怎么做……”年长者并没有太在意花鸢的表情,她似乎一直都被某种情绪所萦绕着,让她没办法再去体会更多的情感,“虽然我不知道这一道惊雷究竟是依靠什么生成的,但是如果要穿过这道惊雷,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你的情感,记忆,那些伴随着人最重要的无形财产,都会跟随着这道雷尽数毁灭。你真的愿意这样做吗,那样的你还会是现在的你吗?”
花鸢似乎被年长者所说的话惊到了,她甚至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好像完全没想过会出现年长者所说的状况。沉默了一会,她才应道:“所以,如果我通过这条道路,就会被洗去全部的记忆,或者说,会过去的我会就此而被洗去吗?”
“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是死者的世界了,已经和你熟悉的那个地方从根本上不同了。巧合的是,这里并不完全属于死者,还留存了一些生息。这原本只是一种源于世界的属性而已,也没有多少的意义。但是你的出现却让这种意义变成了真正的可能和概率,让这微末的生息与生者的世界相连。”年长者慢慢地解释着,“你的确很厉害,也很有能耐,能让另一边的人为你背书。但死去的人是不该回到生者的世界的,即使能够回去也该是干干净净,不该留存着过往的任何东西,无论是荣光还是负担。”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呢。”花鸢转了转她的眼珠,“可是,我是一定要踏上这条路的,无论按你所说,要失去多少东西,伴随多少付出,我也得这么做。”
“为什么?”年长者似乎有些费解花鸢的坚持。
花鸢突然卡壳了,她原本也并不是很能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似乎有很多理由要回归到往日的那一边,比如她的意愿,她的梦想,她的追求,或许还有她的过往,她的身世。不过现在,这些事情在必须代价面前似乎都已经不再是站得住脚的理由,好像都是些和情绪、记忆挂钩的东西。但是,在想象之中,即使这些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似乎她心头的想法仍然不会改变,她仍然强烈的向往着彼界,对这里没有丝毫的眷恋。
花鸢突然停下了自己的思绪,这原本也并不是一个需要通过思考才能回答的问题,只需要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来说就好了:“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或许,只是因为我还活着吧。”
花鸢的声音并不响亮,也并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情感。但是,她的话却让年长者彻底的沉默了。听过她的话,年长者的脸上似乎一时间飘过了许多种情绪。只是,花鸢却并没有完全捕捉到这种转变的无比迅速的情绪,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年长者的脸上似乎压缩挪过过了她一生所经历过的全部情感,最终化作了一片释然。
年长者的表情让人感觉她有着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故事,不过千言万语,说出来的时候却只是变成了一句话。
年长者浅浅得笑着,说道:“活着可真好啊……”说这话的时候,年长者的表情不再复杂,不再凝固着那多种多样也多余的纷繁情感,而是显露出一片平静,一片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