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景象流转,她很快就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接近了,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人。而其他人各自保持着互相之间的关系,却唯独把她晾在一旁。但这稚嫩的供奉却已经被这种经年累月的服务所毁灭了,她没有任何自主生活的能力,甚至连站立都不行。她只能静静的卧躺在她那张椅子上,无力地看着其他的供奉们有说有笑,缓慢地等待着自己的死去。
到了那一对互补供奉的身上,这景象也迅速的转变着。对于前一片景象来说,那强硬的供奉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那么强韧,她在路途上遭遇了许多的艰难困苦,许多飞驰而来的暗箭,而她却无从躲避,只能强行用自己的身躯去抗。这些暗箭,飞来的伤害却并非对她而来,而是对着她手中捧着的人偶。这样的伤害与折磨或许能够坚持一时,却不可能坚持一世,最终,她终于抗不住了,她不再捧着手心中的人偶,而是如同愤苦至极的怨妇一般,把这个一直视作珍宝的人偶扔到了远方。而对于后者来说,那路途实在漫长难觅,偏偏那怯懦的供奉却一直都把自己的重量担在了那坚强供奉的身上,最终她身下的人终于扛不住这样双重的重量,她折断了腿,竭尽了气,终于带着她背上的供奉倒在了地上。
而最后这一幕景象却显得有些太过凄烈了,虽然那阴沉的供奉似乎掌控着许多人,甚至成为了他们崇拜的对象,但是,不知道是那种古怪的无形隐秘所造成的影响,还是那种超越了自身所能承载形象所带来的狂热和胁迫,那供奉在最后竟然走到了大河之心上,走到了她这个她曾经到过的地方。她的周围依然是一片跪伏在地的人群,在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她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但她却并不是清醒的人。虽然大河之心已经彻底地衰竭了,甚至只有一片枯骨明明白白的暴露在空气之中,但是这供奉最终却还是只能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然后成为了这一片枯骨的一部分,和它们永远融为了一体。这野蛮而原始的献祭仍然在继续,只是换作了另外一批人参与其中罢了。
这样的选择也并非是出于某种情感或是花鸢曾与这些供奉们共同度过的时间与经历,虽然花鸢的确对于这些供奉们的过往怀揣着一种遗憾的心情,但是她的付出却并不是出于一种主动帮助的态度,而是出于一种有目的的,并不是如此单纯或者向善的心情。
花鸢抬起自己的头颅,让自己的目光朝着头顶看去。
那笼罩着一切的浓雾正在缓缓地离散,虽然在雾气之后,所呈现出来的也并非是光明,仍然是仿佛无穷无尽的浓雾,看上去就像是寻常雾气的波动而已。但是,看着这雾气的流转,花鸢的双眼却燃起了火光。
即使一直被困住,甚至对于出路也毫无头绪,但花鸢却一直都没有太过焦急,她甚至一点儿也没有被这种境况所影响。而花鸢之所以能够保持这样的心态,也并非是因为她拥有着良美的心性,而是因为她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后门”。
花鸢有着自己的准备。对于她将要赴往的未来,她当然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但对于自己,她还留下了另一手准备,虽然这个准备在她看来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并没有让她付出即时的代价,所以她也不曾对这准备的有效性抱有太大的期待。
但是云水却改变了她的想法,虽然出于云水的立场,原本是没有任何的理由,任何的逻辑是需要做这件事的,但是她却还是答应了花鸢的交易。虽然这个交易的内容看上去有些虚无缥缈,这个交易的结果也无从推断,虽然这个交易需要支付的筹码沉重的足够让任何人退避三分,望而却步,但是云水却还是与花鸢达成了这个看起来有些不公平的交易——云水付出的是自己躯体的健康与一部分的自由,而换得是只是一个花鸢对于他们兄妹未来的允诺。
似乎对于云水来说,单从这一项交易的角度来看,她似乎亏了很多。但是,相比于纯粹在交换上的收益,花鸢感觉云水似乎更愿意,甚至是偏执的想要和她共筑一种关系,一种超越交易,同伴,或者朋友之类单纯用情感来划分界定的关系。
虽然云水的这些动作在花鸢看来都是浪费,毕竟对于花鸢来说,云水早就已经是特别的那个人了,即使没有这样的一次交易,她们之间也势必会发展出一种特别的关系。但花鸢自然也不会排斥一根联系着两人的绳索。一般来说,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这种互动的联系并不会是一个困难的魔法,只需要稍稍将两个人所能通用的元素同调一下,就可以建立这种难得一见的联系了。但是,这对于花鸢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办法详细的叙述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至少知道,这偌大的一片云家旧址之中,唯独云水,只有云水才是唯一那个能够和自己建立起这般联系的人。
而其他人都做不到。这并非是单纯在魔法造诣或者能量与力量上的分别,其他人完全感受不到花鸢的状况,所以在他们的眼中,除了表现有些古怪,嘴巴有些刁蛮之外,花鸢的确就是一个人畜无害,没有什么威胁的存在。但只有云水感觉到了在这之外,花鸢真正所掌控的,正在调用的那种力量。其实花鸢并没有额外的选择,似乎她们之间的交易也可以看起来更“公平”一些才对,但云水反而是两者中更努力一些的那个。
在她们两人之间所建立这种链接的方式也更加的原始,更加的野蛮。花鸢将自己的左手的一块指骨嵌在了云水的血肉之中,在们之间构筑出了一种源于本能的联结。即使如此,这种联结却也依然表现的十分淡漠,十分的模糊,即使是用血与骨互相沟通,其中也依然浓雾重重,难以辨析。
但现在,这种模糊感却已经变成了一种清晰的信标。虽然在这个地方,花鸢根本就没办法感应到云水分毫的气息,但是在她们之间的那一层模糊的隔离却多少渗透到了这里,给了花鸢一个指明的信标,告诉她究竟应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