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这第三个发言的供奉阴沉沉地笑着,“死亡是一份礼物,它才是你们最大的馈赠。曾经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当作是什么失心疯的疯子在说话呢,没想到竟然一语中的了。”
“或许吧,可就算真的是这样,我还是很害怕啊。”另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开口说道,“我已经习惯痛苦了,可我永远也没法对死亡做好准备。”
一个用着与前一句发言截然不同语气的供奉很快就作出了她的回应,她的言语十分的强硬,即使没有去看她的脸,也能感觉到她十足的英气:“怕什么?又不是头一次了。”
“先别管这些了。”花鸢皱了皱眉头,在短暂的讶异之后,她总算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愿望“那么,一切算是结束了吗?你们从漫长的痛苦中解放了,而大河也将从这样的折磨中解脱了吗?”
花鸢觉得自己的问题并不算太难理解,但她看见的这些面孔却无一例外地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不仅仅只是惊讶,还伴随着一种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我们的确脱离了痛苦,但是这份痛苦却并不会就这样消失的,总是有人要继承它的。”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发声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这个身影与别的供奉看起来都不一样,甚至应该不算是供奉才对,她的年龄明显要比其他的供奉要年长许多,看上去约莫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看起来,她也是这一群供奉中最能够说上话的那个人,也是她们在意志上的领头者。
“如果你们已经不再遭受折磨,又还什么痛苦留存着呢?”花鸢似乎有些疑惑,似乎在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这段时间,有些重要的时候被她遗漏了。
“或许,你应该是最后一个人了,这份重担只能落在你的头上了,后来者。大河之心的这份痛苦并不是因为我们而起,这份沉重的孽障……”这个年长者忽然走到了花鸢的面前,然后把她的手抬了起来,贴在了花鸢的额头上。
不知道是属于谁人记忆的影像开始缓缓地在花鸢的眼前一幕一幕的浮现,仿佛她正在亲眼见证那个时刻所发生的一切那样。
这影像非常的真实,仿佛它所呈现出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都是存在的一般,连同原来周围的一切都被覆盖与替代了,只剩下了有关这一段记忆的一切。
花鸢感觉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因为她只能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无法产生任何的互动,甚至就连动弹分毫都好像做不到了。她的身体不能动弹,就连视界的视角都一样无法动弹。但是这一切却也并非与她无关,虽然她只能旁观,却依然能够完美的契合着当事人的心境,好像自己也同样是这段影像的参与者一般。
花鸢仍然伫立在大河之心中,甚至脚踩的位置就和她最后落在水中的地方。但是周围的一切却和她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这里是一片洁净之地,那些蚀刻在岩壁上的腐蚀,那些污秽,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水都干净的仿佛透明。透过着无色空灵的水,花鸢似乎还能看到那更高之处的天空中,热烈而炽热的阳光从那里倾洒而下,在水面在表层扩散开来,让这一片温暖洋溢在这片水域当中。一切在感觉上都是那么地美妙,那么地惬意与祥和,好像没有什么不是美好的。
但花鸢却没有丝毫的放松的心情,反而在这种气氛下愈发的感觉沉重了。她当然知道,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开头而已,这一切的主题早就已经注定了,现在越是平静安详,之后就越是得数倍的偿还。
很快,这因果报偿就以比花鸢想象中更快的速度发生了。阳光渐渐地被一股遮天蔽日的黑影所遮蔽,而伴随着阳光的消失,那原本洋溢在水中的温暖也一样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就只有强烈的寒冷与一波又一波刺骨的冰凉。这一片水域原本也该是无色的,在金色的阳光褪去之后,这一片水中在阴影之下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不过,黑暗也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清水原本就是无色无形的,它能够被染上任何的颜色,也可以搭配承载任何的存在,无论那是闪耀的光芒,还是浓郁的黑暗,又或者是新鲜的血肉。
周围的水开始旋转,开始舞动了起来,气泡开始凝聚,然后膨胀,纷纷朝着水面涌去。开始还是一颗一颗的气泡,渐渐形成,之后则是一片接着一片的成形,然后上升。这一片水域开始了它的狂欢,仿佛像是一锅被煮沸的水。只是,让这大河之心沸腾的并不是温度,也不是一把正在炽热燃烧的柴火,而是血肉与躯体。伴随着上升沸腾的气泡,也还有不少东西正从水面上降落了下来。
花鸢默然地看着一具一具的身躯从天空中坠落而下,然后被这大河之心中的气泡所包裹,然后仿佛在经历一个诡异的仪式一般,缓缓地沉入水中。这些都是人的躯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却看不出有任何的规律,甚至都看不出他们是死是活。不过无论在落水之前是死是活,现在他们却终究是活不了下去了。
可这样的躯体并不只有一具而已,也不只有几十几百而已。在这样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中,从天空的阴影之中,不断地有这样的躯体落下,仿佛无穷无尽。花鸢甚至都有些搞不明白,究竟哪里能来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躯体,还被聚集在了一块。
而花鸢的视野也一样被这无数的躯体所淹没,渐渐地变得晦暗了。那种巨大的压力,难以控制的僵硬感,全部都在她的身体上一丝不漏的呈现了出来。花鸢缓慢地呼吸着,连呼吸的频率都被放缓了许多,变得有些迟钝了,仿佛就连呼吸也承载起了这样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