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花鸢的意识也不再那么地飘忽不定了,而是终于缓缓地从那个更加高深,难以去揣摩的层面回归到了她原本的躯体之中。而那种身体上锁呈现的知觉也更加显著的印刻在了花鸢的意识当中,一处处难以压抑的撕裂感,伴随着的如同刀绞的疼痛感,早就该被压缩地不剩一滴空气的肺腑也的确没能剩下一点一滴的空气,只剩下了拴住了全身的窒息感。
其实花鸢的运气已经算得上很好了,似乎大河之心中的那些漩涡,那些黑暗与邪秽并没有真的影响到她的身体,也没有影响到她的精神与心灵,甚至都没能加诸什么严重的伤害。那坠入水中之前的光幕似乎并不能长长久久,而这些她身上因运而生的庇佑也似乎已经走到了最后。如果有人站在更远的视角观察,就能看到花鸢身上的那一层光幕已经变得有些苟延残喘了,原本闪烁旺盛的光幕已经褪色了,只剩下一点点的磷光在她的身体与面庞上闪烁。
其实花鸢也的确进入了一种类似假寐的状态,她的双眼紧闭着,就连脸上的血色也几乎已经褪色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无色的面容与嘴唇。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动弹的痕迹,看上去就如同一具已经迈入死亡的尸体别无二致,没有任何一点象征着生机的部分。
如果说这样的状态是对于人体来说已经确定的死亡,或许也并不算是什么错误的论断,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也的确是足以确认的死亡了。但对于花鸢来说,对于大河之心这个地方来说,显然一切并不能简单地被划归到这所谓的“大部分”当中。在这里,在花鸢的身上,死亡并不是一个瞬息的节点,而是一个被拉伸的过程。而这整个过程,虽然和漫长的生命相比较,显然非常的短暂,但却依然存在着起始与终结两端,现在,这一份死亡就还在走动的过程当中。
“事情已经了结了,这些东西必须被好好处理……”
“她们必须得死……”
“该死的废品……”
……
一阵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又再一次灌入了花鸢的意识,似乎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回荡在她的身体中。不过,花鸢却清楚的知道这些声音并不源于此处,这回响与大河之心,与那些大河之心下埋葬的亡魂也毫无关系。况且,现在的花鸢已经完全封闭了自我,没有任何外来的声音可以再触及到她的本我,而这个声音唯一可能的来源,就只可能是她自己了。
这声音无比的沉郁,阴暗,虽然这种回响听起来甚至还有些模糊,甚至这一缕一缕的声响更像是她深层次的意识的裂隙中一点点泄漏出来的一般,但即使是这样模糊而劣化的触感,却依然让她感觉到一阵源于本能的恶寒,一种比任何的阴暗,寒冷都更能激发她的情绪,这些话仿佛已经与她的本能相互绑定在了一起,可以随意地拨动着她的情绪。
花鸢并不能回忆起任何一点点与这些对话相关的回忆,这应该是她头一次听见这样的对话才对。但是偏偏她对这些话却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在这种令人意外的寒冷与熟悉感中,花鸢的意识总算暂时地挣脱了死亡的阴霾,那些深埋被她自己意识所深埋的东西总算露出了一些触角,而花鸢也终于接触到了自己更真切的意识,也真的看到了一些她曾经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花鸢见到了一面巨大的墙,比死亡的阴霾还要更加灰白一些的墙壁,似乎像是固体,又似乎像是一片浓稠的雾。但花鸢却越不过它,并不是因为这墙壁太深厚,而是因为这灰白的墙壁上有一把巨大到难以形容的锁。这面墙壁之后仿佛存放着花鸢最后的贮藏,埋葬着一切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触碰的秘密,那些她已经刻意的忘却,直到死亡都不需要再被她再想起的秘密。但是,这心房却并没有开启的大门,即使有,也已经被这一把巨大的有些过分的锁牢牢地锁住了。
花鸢就站在这把锁上,或者说,这把锁在生在比花鸢的身体与意识更底层的地方。花鸢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一片灰白也是这把锁衍生出的杰作,在似乎就是她最后的心防了。现在,这心防的墙垒上的确也遭受了现实的波及,虽然并不算太多,但是上面的确出现了一条一条的裂痕。这些裂痕的模样很可怖,即使是一只最健壮最有力的成年公虎在它的猎物身上恐怕也留不下这般恐怖的爪痕,至于这样的裂隙究竟是怎么留存在自己意识底层里的,花鸢就更加没有头绪了。
只是,现在花鸢想要做什么,恐怕也没有机会了。这埋葬了花鸢秘密的锁却与常识中的锁完全不同,这把锁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钥匙,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钥匙,因为上面就连开锁的锁孔都没有。这个锁仿佛像是一个死结,在放置之时就没有打算让任何人可以重新开启。
不过,似乎花鸢也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努力了,这把锁已经无法好好的承载自身的重量了,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它的确也如同花鸢的意识一般正在崩塌,瓦解。虽然她自己的意识与躯体崩溃的过程已经很快了,但似乎她脚下的这把锁崩塌的更快,那一道道裂痕正在不断地拓展,裂隙变得越来越巨大了,里面的那种摧人心神的声息也越来越响了。每一道声息掠过花鸢的耳边,都让花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猛烈的捶打一下。
但无论是怎样的痛苦,似乎都不足以改变她现在的处境了,花鸢也无处可去,她甚至静坐了下来,待在这即将毁灭的巨大心锁上。
那裂隙之下的东西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一股股黑暗、幽紫与金黄交织的色彩正从这些裂隙中喷涌而出,仿佛已经被压抑了太久,而伴随着这些喷发而出的谜样色彩,还有一条一条的以猩红组成的彩带飘荡而出,在花鸢的周围不断地流动着,环绕着,甚至变成了一条条的绷带,沿着花鸢的手臂,脚尖开始朝着她的躯体缠绕而上,渐渐地包裹住了她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