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归血,髓连髓,分成了不同的层次,组成了这一片猩红漆黑的深渊,而在这深渊的底部,则是一片由数不清的血肉连成的无限之墙,仿佛彻底的割离了生者的世界,也完全彰显出了这一片土地的属性。这是完全属于亡者的土地,没有任何的生者能够在这里受到欢迎,也不能留驻于此。
但是,在这一片隶属亡者的地界中,花鸢却意外的听到了一丝声响。闭上眼睛,她的听觉更加的敏锐,就连耳边一朵一朵水花,一缕一缕流水的声音都完全逃不出她耳朵的捕捉。但是,即使在如此敏锐的听觉下,她所捕捉到的声音却依然很模糊,很清淡,甚至还有些虚假。
这是一声叹息,一声轻叹,淡然地仿佛已经无比的熟练。但花鸢在这短促的叹息之中,却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个声音并不激荡,也丝毫没有翻腾,只是一点一点地在花鸢的心头慢慢扩散,慢慢延展到了她的躯体和她的精神的每个角落里。通透,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杂音和躁动,却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仿佛她的精神已经被淡化成了一张薄薄的白纸,能够被随意的洞悉,随意的浸透。
好在这一声叹息之中并没有任何侵略性,也没有一点危害,完全没有让现在毫无一点抵抗力的花鸢受到丝毫的伤害。不仅没有一点痛苦与伤害,花鸢还感觉自己的心念牵动,似乎被拉入了一片全新景象当中。
她听见了一阵清脆得如同银铃碰撞般的笑声,这阵笑声仿佛一连串在花鸢感知中踏过的步伐,不仅在她的知觉中留下了一连串痕迹明显的脚印,更让她的感知中翻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扬尘。这笑声很是平常,如果是在那寻常的时候,这样的笑声大概算得上世界上最多的一种表情和声响了。但是,在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一个地方,花鸢却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听见这样的一种声音。在这种充斥着阴郁与紧张的场面中,或许这是最不合时宜,也最不合情合理一种声响与表情了。即使这里有凄惨万倍的痛苦哀嚎,也比有一声往常随处可以听见的笑声要来得更让人能够接受了。
不过,更不合情理的事情还在更后面呢。因为下个传进耳朵里的声音,花鸢甚至愣了半晌,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出现了某种因为臆孽共生而出的幻觉。
“你来啦。”
“……”花鸢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所听到的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早就已经等在了这里,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能够触发它的人来到这里,来激活它们。
花鸢忽然不再有任何的犹疑,也不再有任何的畏惧。她抬起头,睁开眼睛,眼前则是一片焕然一新的世界。一片灰暗,却并不晦暗,干净却并不纯净的世界。
但花鸢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也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让她把自己所听见的那种声音和所见之物相联系起来。她的面前是一片空白,似乎是在这黑暗与阴冷的潮湿中开辟而出一片的难得的净土,但这一块微小的,所谓的净土,也只是不那么的黑暗,不那么的令人生厌而已。这所谓的净土其实真的很微小,仿佛只像是一片单薄淡漠的微小膜层,覆盖在花鸢的身体周围而已。
“不……这不对,她不一样。”声音又再一次灌入了花鸢的耳朵,只是听起来这声音似乎完全变了,无论是声调,音色都已经与之前发出那三个字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变成了一种全新的声音。
“说的对,她不一样,她还是这么完整,这么可爱,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如果说是这样,她不正好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期盼吗?”在这句话之后,周围突然就陷入了一片静默,而这最后的声息似乎印证了一些想象中的观点,似乎在这一片虚无之中真的存在着那超越了视界的什么,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只是这样的存在形式究竟是什么,恐怕是很难去探究清楚的一件事情了。尤其是对于身处其中的花鸢来说,她更是难以去看清了。
但花鸢还能静静的听着她耳边的这些声音,这些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一个声音接着另一个声音。很明显,这些声音全都来自于不同的人,她们的性格,阅历与心态似乎也都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相似的,这些声音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属于女子的声音,而且全都多少夹杂着少女青春的清音。只是仅仅从声音上,花鸢也无从判断这每个声音背后主人的年龄。
“你们……”花鸢的心念摆动着,对于这些声音,花鸢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反应,但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对于花鸢来说,她或许曾经想象过自己会在大河之心中见到的景象,或许她不曾在这样的臆想上耗费过自己的精力。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应会是花鸢现在碰到景象,不应该会是在花鸢眼中所呈现的这一切才对。
花鸢的声音反而变成了一个信号,一个十分投地有声,饱含用度的讯号。她面前的这一点点干净的水域似乎起了反应,仿佛像是突然沸腾了一般开始冒出了一股一股的气泡,不断地,似乎毫无理由的翻腾着,扭曲着。
这一片小小的水域开始了难以描述的变化,气泡在升腾,水流在扭动,然后慢慢的汇聚,变化,然后在花鸢的眼前形成了一张看起来有些古怪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