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一个乖学生一样立刻把这个拿在了手上的棉袍披在了身上。他们从街道的墙壁上下到了街上,走近了一片昏暗的区域,这里的灯光很暗,在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烨并没有作出什么语言上的回应,不过行动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她一言不发,却跟上了霭身下不断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的走向了街道的尽头。他们就这样在有些奇怪的气氛下在这暗淡而冷清的街侧走着,整个街道都显得悄然无声,但这几个人却像是融入了黑夜,更加的寂静。
烨突然举起了一个火炬,火光在这深沉的夜里格外的明亮通透,他开始如同吟唱般的唱起了一种用奇怪语言构成的歌曲。霭其实并不懂这种语言究竟是什么,她更不会知道歌曲的含义,但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温暖,明快,甚至有些让人沉醉的感觉,在这歌声中,透出的是那种莫名却又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让她只想闭上眼睛,让思绪飘向远方,享受这一切的舒适。
不过这样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很快就被消磨殆尽了,一阵紧张感又涌上了她的心头。即使她再心动于之前那种她奢望已久,求之若渴的短暂温存,紧闭着双眼祈愿着能追寻到最后一丝的欢欣,可她还是失望了。终究,这种享受感对她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终究是带着模糊的形体和怨愤的虚影。
“怎么了,你在想些什么?”霭这才发现烨的肩有些微微的抖动上,看起来他就像是在微微的抽泣一样,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十分的谬误与滑稽,一个圣堂领袖的近卫,怎么可能轻易的做出这种软弱的姿态。
“不,没什么。”但是烨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有些默然的低着头。他像是突然接触到了什么,触发了他的感应一样,突然伸出手搭上了霭的肩膀。这是一个十分怪异的动作,其实换做其他的陌生人,他的手,甚至是头颅都应该已经与他的身体分离了。但是这一次,霭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除了对烨的信任,更是因为她却是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但霭的心头却升起了巨大的讶异,除了感受到烨身上熟悉的温暖,她还看到了烨流泪满面的脸。
“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他几乎可以说是泣不成声了,“第一次听到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烨的情感终于爆发了出来,
“准确的说,我是死过一次了。”
“也许是吧,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您,老师,我确信这个。”烨用手抹了抹脸,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烨说道,“今天会是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
“我听说,你已经失去了力量。现在,还被分配到了大祭司的身边?”吟诵完了,突然有些没头没脑似的说了一句,“但我倒觉得,你没有。”
“我的确已经没有了力量,这我不会骗你的,老师。”烨不知道为什么霭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力量?你说的难道是什么元素,魔法或者是战斗的技巧之类的东西吗?”烨的语气里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完了自己的话。
“当然,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无法感知到任何的元素了,没有魔法,与那些最低微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烨皱了皱眉头,他总感觉霭话里有话,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那算什么,你的强大可不是那些东西构建出来的,即使你没了力量,也不会是那些凡夫俗子能随意支配的。况且,那一点力量,局限在众人眼中的那种力量,只要你想要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拿回来的。”霭很随意的挥了挥手,“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吗,一个人真正力量的存在。”
“我的……血。”霭大概能够明白烨的意思了,这个“血”不止是指她身上流动的东西,也指她的身世,这下她倒是有了兴趣,抬头看向了烨,“没错,只要你的血还在,你就拥有力量。至于其他那些,就像人要喝水一样,你不过是暂时渴了点而已。不过,需要一些小小的辅助。”
烨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盯着她。
“别那么看着我,具体到某一个人的身世,我也不会知道的,也实在不会是什么值得去勘查的事情。”烨又摇了摇手中的火炬,像是怕自己摇头没法让霭看见一样,“不过,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你的血很重要,我也需要它。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找回力量的方法。”
“你要我的血做什么?”烨倒是对霭这个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问道。
“就是这里了。”霭突然停了下来,向霭说道。
不过烨比霭停下的都要更快一些,他们停在了一扇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木门面前。烨走上前,很轻巧的就推开了这扇门,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霭倒并不惊讶,她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门后是圣堂的一处十分隐秘的据点,虽然已经是年久失修,早就废弃了,但这就更说明了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会更加的稀少,而且这种在圣堂早期建立的据点几乎是属于私人的,即使是同僚一般也不会知道。
木门之后,长长的走廊旁只有几盏壁灯的底座上还残留这一星半点融化之后又凝固的蜡滴,上面不知道是魔法还是烨特意做的,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花,将访客的影子拉的悠长,走廊曲曲折折,尽头是一个开凿出来的小小石窟,其中放置着一张十分简陋而矮小的木桌。但桌子上的摆放品却十分的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刚刚被摆上去的,桌上并排的摆放着两只银制的酒樽,而一旁的桌角上则放置着一瓶水晶制容器呈置的酒瓶,酒香似乎飘散满屋,连走廊的另一头都能闻到那溢散的醇香,气味一传到鼻子中,就能分辨出那一定是陈年的美酒。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怎么样,你很怀念吧。这种初始之地,可能现在圣堂的人都已经不知道了。”
霭没有理会烨的嘲弄,而是不紧不慢的走向了那房间中的木桌,然后十分自然,十分悠然自得的坐下,像是很随手的拿起了其中的一杯轻呷了一口。
“你进入角色的速度倒是很快啊。”不知道什么时候,烨已经坐在了一旁,“你怎么知道哪一只是你的杯子?”
“我倒觉得,我不用知道。拿在手里的,就是我的杯子。”霭轻笑道。
“说的好,老师。”烨点了点头,“我也不用进入角色,因为我原本就是这里的角色了。”
“老师,虽然我早就放弃了……”烨的眼中流转着一种很难琢磨的神色,他的脸色也不算太好,“但是我还很高兴您能帮我……”
“你放弃的可不是圣堂,你放弃的也未必是你的情人,你只是放弃了自己。”霭第一次显露出了露齿的笑容,只是她的牙齿却并不是健康的白色,而是一种干枯的枯黄,就像秋日被腐蚀的树叶一样的颜色。
烨的脸忽然短暂的抽动了一下,接着又回到了正常,但这样微小的变故并没有逃过烨的眼睛,他接着就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他抬起了手,食指与中指间夹杂着一个叠起来的纸条。烨将这个夹着的纸条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说:“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我能给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烨的目光却没有看向那张纸条,而是有些失去劲力的看着自己举起来在自己面前的酒杯,看着其中的斟下的酒,也看着酒中自己脸庞,自己眼睛的倒影,她紧紧的凝视着,就好像想要把自己看穿一样,他吞了吞口水,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地继续说道:“只是,我总感觉,这其中有一些东西。”
“你的理解很对,我这么做也不是出于什么善意。”霭笑了笑,拿起了他的面前的这只杯子。
“是吗,老师。那么您是怎么想的呢?”烨稍稍抬了抬头,然后轻轻的应道。的确如霭所说,最近的烨陷入了一种极其奇怪的状况。从几个月前开始,他就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开始不断的流逝,就像是一个决了口的堤坝,一开始,只是一点点,难以察觉,只是时而烨会感觉到自己有些疲累而已,但是,逐渐的,就变成了难以抑制的痛苦,他渐渐无法再修炼,精神也难以集中,直到现在,他变得精神衰弱,并且已经完全失去了存下元素的能力。并不是他不能吸收元素,而是无论多少的元素都不能在他的身体中停留,很快就会被转移。并不是消散,而是实实在在的转移到了别处。
烨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成为了一个中转站,但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失去了力量。这件事他并没有跟大祭司说,但他也明白,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若是在平常,只是担任日常工作的他其实也不太在意力量的多少,他也不太需要用到这个。但除了工作之外,他的心中还埋着其他的种子,而如果要这个种子生根发芽,力量就是不可或缺的土壤,温度和水分。
烨很清楚,今天他的老师来到这里的立场是很微妙的,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你没必要有负担,烨。你也不用在意我们之前的关系,你就当作这是一次交易好了。”霭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然后缓缓的抿了一口,虽然以她现在的这副躯体,无论是这其中本身的味道,还是喝下这美酒时流过舌头时第一次接触的辣感,顺下喉咙时的滑润又或者是最后停驻胃中的温暖她都再也不能体会到一丝一毫了,“你不是问我要你的血做什么吗,我需要打开一个锁,而这把锁的钥匙就是你的血。”
“钥匙?”烨抬了抬眉毛,眼睛也低了下去,“什么地方的钥匙。”
霭手上的酒已经很快就喝完了,她已经拿起烨的那一杯,开始了自己的啜饮:“恩……那可是你很熟悉的地方,圣堂的博物馆。准确的说,我要的是其中的一样东西,那个东西被层层看管,还有着极限的护卫,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它被一把特殊的锁牢牢的锁住了。”
“我不知道……”烨并没有隐瞒什么,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那么做了,“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
霭已经把这桌上的酒都喝完了,这个动作也烨有点小小的疑惑,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老师是不会像一个失败的酒鬼一样嗜酒的。不过,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接触了,也许,因为事情都是在变化的吧。
“你不知道也正常,这应该是上面做的事吧,即使不是他亲自动的手,至少也是他的意思。”霭伸出手,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图案。她的手像是在画一个三角形,然后在三角的顶端画了一个圈,“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这是……”烨仔细的盯着这个不存在的空气图案,回忆着自己脑海中类似的记忆。但这个图案看起来实在有些陌生,一时间他也不知道霭到底是在说什么。
“原来如此,你看到的是这样的形状么……”霭点了点头。对不同的人来说,这个圣物所展现的都是不一样的形态,她原本以为,对于烨来说,大概也只是第二或者第三阶段的程度这个样子。
但现在听起来,如果烨没有刻意的编造或是受到诱导,那么这个印记在烨的面前所展现的竟然达到了第四阶的程度。霭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看到几分,但是,曾经的她也只能看到这个东西的第六种形状。虽然霭也知道这并非是极限,再往上,这个印记还能够呈现出其他的形态,但是,那恐怕就不是她所能够了解的领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