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机会……”凛伸出了他的右手,说出了一句和当时当景一样的话,他的右上上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搭在了珠翠的身上,“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要实现你的愿望,你就必须要放弃些什么。你未尽的事业,未完成的心愿,这一次……”
“这一次,我会直指目标,我不会再被绊住了。”珠翠终于头一次在这里开怀的笑了。她的身体周围闪烁着熠熠的光辉,红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的身体周围,在显现和隐去之间循环着,从上而下地洗刷着她的身躯。
凛忽然走近了一些,虽然他的个头比珠翠要低矮不少,却将手轻轻抚上了珠翠的虚无的脸庞。他的这个动作反而让珠翠十分惊讶,虽然她的身体几乎不能动弹,但脑海中却还是闪过一个想法,想要将身子侧一侧想要躲闪。但她却终究还是停住了,不仅身体不能动弹,她的思维也停了下来。她不仅惊讶于凛的动作,更诧异的是那只在她肩膀上空余枯骨残肉的手。凛的面容仍然被遮蔽着,但是珠翠却仿佛可以看到那嘴角边的笑容:“我帮不了你什么,也没能尽到老师的责任,但这些都是生前的话语了。现在你拥有了新的机会,去继续你的固执吧,去继续做你渴望的事情,珠翠。”
这一点一点的红光似乎是在修补着珠翠的身体,但好像又是在吞噬她的血肉。但珠翠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时而破碎,红色的光芒一点点的修缮着那些损坏与断裂的地方,仿佛像是一根根线来回穿插着她的血肉与精神。
“别那么自信满满,绊住你的东西,可能你并不是完全明白。但是,在你迷惘的时刻,你要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接受了这份诅咒。”
“诅咒?我觉得这是一份馈赠才对。”这个过程并不痛苦,甚至没有丝毫的感觉,珠翠愣了很久,才像是脱离了沉思,左右摇摆了一下自己的头颅,扫视了一下自己的身躯。“这完全不是元素的同构,甚至我感觉不到一丝元素的存在。但我能感觉的到,这里饱含着更加强大,更加精妙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如此精妙,如此细腻,根本和元素不同。”
“希望在未来,你也能继续保持这样的想法。”凛轻笑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弄,却又带上了一丝欣然的意味,“不过,我还有话要提醒你。”
“这是……”珠翠仍由凛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却不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有惊讶仍然残留在她的眼里,甚至还愈演愈烈。她伸出了一根手指,缓缓的在自己的身体上划过:“这就是死者的边界吗?”
“虽然作为曾经的圣堂高层,这种事情你是不能沾染的,这是被你们自己严令禁止的领域,但我想,只要是存在的东西,你应该也接触过吧。只是,你可不要把这个当作是你们圣堂的那种低能的把戏,那样的东西是配不上你的。这是另一个世界,从这一刻开始,你的思维和躯体都与生者的世界无关了,生者与死者所见所思,都是不一样的。在以后,你一定要牢记这一点,否则你没有办法在生者的世界停留。”
“这是什么意思……”
“严格来说,你已经不能继续停留在生者的世界了。”凛扭头看了看周围,“但你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仍然存着自己留在现实的理由。在这里,我看不到你能看到的东西,但我能看到你。既然你能够看到我,那么我想我也有帮助你的理由。现在我只能告诉你,现在的你已经和往昔有了巨大的区别,别再用你以前的那些思维来看待这些事情了。”
“那么,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嘛,我很难把每件事都解释清楚。虽然我能够勉强维持你的存在,但现在你仍然欠缺某些重要的核心。当你的身体完整的时刻,到时候你自己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珠翠默然了半晌,仿佛是在感慨,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我只能感谢您的恩赐。但我,已经不能再配得上忠诚这个词了,我没有办法继续为您效忠了,老师。”
听到这话,凛似乎并不惊讶,他的语气仍然是淡漠:“当然,我说过了,以往的事情你没有在意的必要,往后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好就行。我要完成我的事,而你去做你想做的事。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只是在取回完善的秘钥之前,你还并不完整。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你顺手帮我一下吧。”
“您说吧,我会尽力而为。”
“很简单,我知道我现在无法阻止你,我也不想阻止你做任何事。你会在自由的那一刻就启程向极乐城出发吧。所以,我要你帮我一个忙——送一份礼物给夜会的会长,花散。”
“花散……第三祭司,花散?”珠翠有些惊讶她听到的名字,平日里作为圣堂的高层,她自然不会与夜会有太多的接触。她与花散,准确的说,可能只有一面之缘,但对于珠翠来说,那短暂的见面就让她对花散有了深刻的了解,那是一个疯女人,她的夜会里,也是一群疯子。
曾经的珠翠一直以战斗为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处,但自从灵穹一战时,一次偶然与夜会的共同作战,她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与无知。她一直以为大啖血肉,啃食战友或者至死方休只是出现在书本上的故事,她一直认为,充分的准备,即时的策略,制定的战术才是掌握胜利的关键。但是当真正的炼狱战场到来,她才知道那些东西并不是一定派的上用处的。
珠翠停下了回忆,那段黑暗与痛苦的记忆现在似乎更加清晰了,但是却并没有让她有任何的感怀。
“没错,但是这礼物,就要……”凛的话一句一句的映在了珠翠的脑海里,但是这话似乎真的只是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竟然发现自己一句都没有听清楚。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在听,而且听得真切明白。
这是一种特别的魔法,但似乎在她的身上这并非是魔法了,而是某种更加深奥的东西。尤其是在她蹦出那一句话的时候,珠翠觉得这更加的玄妙了:“原来如此,我会办好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赐予我新的名字,老师。”珠翠忽然单膝下跪伸出了左手,然后将右手轻轻的搭在左手的腕间。她的手背向上,悬停在凛的面前。
“喔……这是为什么呢?”凛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但仍然有些意外。
“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再以曾经的身份与名字重现世间了。我会在黑暗中静静的偿还我背负的债责,但我希望这个新的名字由您来定。”
这个回答让凛稍稍停滞了一下,然后有些自嘲般的说,“我明白了,但我也没有资格赐予你什么了,只能给你一个建议。”
话音落下,凛将左手放在了面前珠翠那如水般的肌肤之上,感受着那虚无而滑腻的触感与肌肤下潜藏的偏执与坚强。凛收起了下巴,面前的女人与记忆中的女孩身影竟然在一瞬重叠在一起:“我答应给你一个新的名字,就用这周围一片为名吧,霭。别着急,在你真正成为自己的时候,你会理解这个字眼的意思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我聆听您的教诲。”
凛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继续说道:“在你的任务做完之后,来渗海城吧,我会为你铺平前路,完成最后一步。在此事了结之后,我们之间的前情旧义就到此为止了,今后,也再无前事的纠葛。但我还要给你最后的一个忠告,现在的你是没有力量改变什么的。所以,保留你的愤懑,压抑你的怒火吧,直到你有能力的那一天。否则,等待你就只有挫折与悔恨了。”
……
霭现在就静静的站在一棵小小的行道树上,在树木的枝桠上缓慢的挪动着自己的步伐,就好像是一个正在学步的孩子一样。她正在短暂的回忆着自己新生以来的一切,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曾经的她也经常这样冥想,现在也没有多少动作上的区别。只是她现在可能站在了另一种立场上而已,现在她变成了这城市之中的一抹黑暗,而不是曾经来捕捉黑暗的人。
她对这里的街巷可以说是十分的熟悉,看起来千曲百折,但她却完全能自如的穿梭在不同的屋檐与巷道中,不与任何一个巡逻的哨位碰到。毕竟,这片地方的巡逻路线和方位方略都是由她最初制定的。虽然经过了长久的时间,其中的细节早已经被改动的完全不同了,但其中的本质却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绕过哨卫只是手段,而并不是目的。这只是为了在接触到自己的目的前不会节外生枝,也是某一种必要的先行测试。这不会影响她原本的目的,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为了计划而准备的一部分。
原本她也没打算让自己这一次独断专行的行为带上什么更多的意义。从任何的角度来说,这一次完全属于她的个人行为,也并不属于她回到这里的原因中的一部分。即使这件事所带来可能的结果是她现在最想要去实现的事情。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迦的过去,或者是他们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未来,她渴望再跟迦见上一面。或许她也传达不了太多的信息,甚至根本就不能传达什么任何东西,,但霭就是想这么做,只要能看一眼就好。或许就是这一面,就能够平复她心头的情绪,甚至还可以让她放下那些心事。
不过机会可不会从天而降,之后也未必再有。霭更懊丧的是,她还没有完全做好战斗的准备,至少是还没有做好真正意义上战斗的准备。不过,她也并非不会战斗了,只是在此之前,她必须做好准备,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在战斗在外。
霭将头稍稍的抬起,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渐渐偏到了天空的边缘,天空也稍稍在边界露出了一丝白色的痕迹,黎明就要到来了,她也必须要施法了,一个只有在悬月的黑夜才能得到最大效果的法术。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一片十分短暂的光幕在黑夜的边缘上出现了。霭也低下了头,用她那只不像手的手在空气之中很随意划了划,那些在她脚下那些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东西也终于像是苏醒过来,他们虽然残破不堪,但是却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了起来,然后向着霭遥指的地方缓缓的爬去。
在这些散发着臭气的肢体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发之后,霭才慢吞吞的从自己的腰袋中拿出了一个正在发光的小石头,然后扔到了自己张开的嘴巴里。在这个夜晚她应该做的事情开始之前,她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虽然这只是她的私事,但是这件事情几乎像火焰一般灼烧着她的心智,她的精神,她的意志,让她无法去做先做任何其他的事情。而现在,这样的火焰已经化作了她身体中燃烧着的力量,那一股原本并不属于她的狂野不羁也驻扎在了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