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帷的眼光直直的落在浮木的身上:“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浮木被盯的很难受,不过他也没有避开这目光的意思,他的身体在颤抖,腿都在不住的抖动,对浮木来说,这个决心是很容易下的,但是这个决定却没那么容易做。旭日的旧人……一时之间,浮木竟然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不过,他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上面,他完全被大祭司的话给唬住了。大祭司话里的内容很明白,这芯之核心从他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属于浮木了,之后大概也不会回到他的手上了,浮木当然听得懂,可是他却实在有些听不明白。
不过,再大的困惑,他也只是稍稍的迟疑了片刻,他才把情绪正常的调整了回来,说:“当然,只要是您的决定,我一定会遵循的。”
浮木倒也没有说谎,他说的是事实,大祭司说了什么,他的确都会去做,但是就算都去做了,事情的情愿不情愿也有些分别。这件事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的容易,如果放在以前可能浮木还更加容易接受一些。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所以他的每一份力量都弥足珍贵,即使以浮木现在的力量与别人相比,他仍然会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他仍然会让别人畏惧,但是,对于品尝过多年山珍海味的人,突然一直让他吃寻常的家常便饭,却一定会让这个人发狂,发怒。
浮木已经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很久了,而现在,他要从“家常便饭”变成“粗茶淡饭”了,这一下失去的力量,可能跟割下浮木的一条胳膊一样的令他痛苦与不便,甚至如果硬要在胳膊和这一份芯之核心的力量里选,他甚至会选择丢掉自己的一条胳膊,而不是让这一块芯之核心被拿走。
可惜,这些事情都不是他能选择的,虽然这两样都是他的东西,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胳膊对大祭司没有用处,但是他的芯之核心却有非常有用。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飞的低了一些,仍然能够俯瞰众生的话,现在,他虽然还在飞,恐怕也已经是能被那些地面上的人看到了的样子了。浮木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愿意说“不”,可惜他并没有这个机会,他是不可能反抗大祭司的号令的,因为在这天幕的土地上,他的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是大祭司给他的。而大祭司只需要一句话,这些都将不复存在,虽然他贵为第二祭司,但浮木非常明白,他不像花散那样,拥有夜会,也不像墨月那样,有讳月这样一个在外统领一方水土的殿外祭司,也不像更早之前的某些祭司那样,拥有一个在外的巨大家族,说到底,他是一个外来者,而他唯一的依凭,就只是他在为大祭司暮帷做事。
虽然他也拥有着自身的条件与能力,无论是头脑还是力量,浮木甚至不会畏惧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追捕的组织,还是什么人的追踪。只是,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谁的反抗都未必会激起大祭司本人的兴趣,但如果是浮木背叛了大祭司,大祭司一定会亲自动手,并且亲眼来见证他的死亡。而如果是亲自面对大祭司,除了投降或者死亡,恐怕浮木也想不出第三条路。
浮木突然想起来了,穹苍殿最近的确接待了一个人,白露。在白霜跟随万叶离开之后,白露就突然出现在了穹苍殿中。按照她的说法,她是白霜的女儿,在旭日镇留下的遗女。但是,她虽然展现出了她的特殊之处,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证明她的身份和过往的经历,而且,本身一个看起来不过成年上下的少女,从尸体堆和死人镇里爬出来就足够让人怀疑了。虽然死人镇未必是一个人也没有,但这反而让她的讲述的内容显得更古怪了,尤其是白露讲述的时候是如此的冷静,甚至面容上只有从容,而没有任何一点害怕和那种应该出现在少女脸上的表情的时候。
她的故事听起来前后确实没有什么漏洞,只是每一件事都实在太像是故事而不是事实了。无论是她怎么存活下来,亦或者怎么找到穹苍殿里的。但是说她的说谎恐怕也并不完全,她对于整个旭日镇的描述都无比的到位,甚至每一个细节听起来都真实到能让听的人身临其境一般。
不过,殿内的祭司们都很忙,现在也只是暂时把她晾在那里而已。大祭司和浮木自己只是听了听她的故事而已,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自称白露的少女的确是白霜的女儿,至于她的过往,他们倒也真的只是听听而已,即使有点匪夷所思。但在需要白露的时候,这些故事无论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
现在想象,虽然白露的故事很假,但反而不像是给自己贴金,似乎她的故事里还有些隐情。因为白露很明显要远比她陈述的自己要更加的强大,强大的多。
“所以我们的动作得快一些了,浮木。”暮帷的声音已经有些冷淡了,不过还是把浮木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浮木知道这不是对自己的不满意,而是一种突出而无奈的疲惫,“我没什么其他事了,你很快就要出发了吧。”
“是。”浮木听懂了大祭司的意思,俯身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栾凤过来了。”
点了点头,暮帷也没有一丝表现自己满意或者不满意的意思,只是继续淡淡的,稍稍冷冷的说:“好,去吧,希望你的这一趟能顺利。”
“是,大祭司,冒昧的问一句,这棺木……”浮木皱着眉头,他以前只来过一次这个地方,但是他却并不认识这个棺木里的人。这肯定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只是浮木并不知道她究竟是重要在什么地方,她是大祭司的谁,还是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秘密。虽然这样问显然有些冒犯,不过,既然见到了,浮木觉得自己问一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是应该的,不然反而显得不太正常,要招惹大祭司的疑虑。
不过,浮木却没想到,他不问,要招来疑虑,他问了,却让大祭司的情绪立刻变得很差。
“做你该做的去吧。”暮帷摆了摆手,显然完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浮木的心头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点了点头,马上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很快就遁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