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门紧紧的闭着,但还是漏出了些许的光芒,从外面透过缝隙照了进来。
虽然这个门只是一个十分脆弱的阻拦,对于去掉镣铐的他来说,这几乎不比一张纸更加的厚实,岚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这扇门从道理上来说,也确实应该是由硂来打开才是。但是,在真正的打开之前,硂伸出的手却稍稍的停了停。过往,他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在真的走出这个牢狱之前,他的思考却飘了出去,到了自己走出去的那一刻。
如果自己真的出去了,他应该怎么想,又应该怎么做呢?
但这些都不过是硂脑海中的片刻的停顿而已,一闪而过。
眼前的这扇门虽然很平凡,但对他来说似乎未必如此,隐隐之间他感觉这扇门也许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他的身体要跳出这一扇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自己究竟能不能跳出盖在精神上的门呢,硂也没有定数。
“岚,你说……圣堂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会搞到今天这步田地呢。是我错了,还是我们的步伐走偏了呢?”硂叹了一口气。
岚似乎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了愣,稍稍的顿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才应道:“这个问题,也不只你一个人在想,你要明白,那件事并不只是影响你了,包括我们每个人在内,在那一天之后身上都有了剧烈的变化。到了最后,我算是有个概念了,也许我是不该去想那么多的,我们也一样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资格。……硂,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这一群带着原罪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配得上的资格来指导圣堂的路途呢。”
这话倒是真的提点到了硂的心中的一点,那困惑了他许久的愁雾似乎终于被点亮了一些。
“原罪么……这倒是个好说法呢。”现在,硂的思绪都跳动的厉害,这两个字让他回忆起了一件非常不美好的事情,一件他几乎已经忘的差不多也最好自己再也记不起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硂知道自己这不过是巨大罪责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而且中间的过程复杂曲折到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但他倒是没忘记这件事里他自己也是参与的一员。而且,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也许可以被掩埋,甚至可以被埋藏很久,但是却不会凭空消失,他身上肩负的罪责和痛苦也不会有任何理由消失。
那一天,他似乎也是站在这样一扇木门后面,周围是一片寂静,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是那一天,硂的内心还是有些波动的,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害怕可言了,再一次回想起来,只有深深的遗憾刻在他的身体里。
硂杀过很多人,手上沾染的血和任何人相比都不算少,但每一次杀戮都有着必然的理由,正当,磊落,并且都是为了更崇高的目标。但是那一次不一样,也只有那一次不一样,那一次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久久不会褪去,伴随着时间已经成了他心头永远的一片凝固的黑暗。
对于过去他确实没有太多的记忆,不过正是因为别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并不明确,所以这种情绪才会显得特别的突出,特别的清楚。硂在最无助沮丧时,总是问自己,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一把刀,与过去也没什么区别。硂突然觉得周围在天旋地转,他从回忆中被抽离了出来,周围空荡荡的,但是他的心却是更加的空荡荡的,连同他的眼角突然有些湿润了。
硂曾经以为自己是终究还是一把刀,回忆中的那一次是这样,现在的他也是这样。可是,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些过去的战友们,曾经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把这一份变成事业,变成大家所期盼的东西。但是,最终,他奋斗过的事业却都变成了个人夺利的结果了。
有时候他会在漫长的黑暗中静下来稍稍的思考一下,如果当初的他就明白了这些道理,是不是他在今天可能还可以过的更好一点,会不会他就不会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甚至不会有圣堂。
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变成那一把刀刃呢?
他最后并没有打开那封信,而是把信扔到了旁边的火堆里。这只是一封普通的书信而已,信纸虽然质量很好,但是在扑腾扑腾的大火上面也不过是在一瞬间就化作了碎屑和火星,变成了在空气中来回飘动的零碎灰尘。碎的不仅仅是这张纸,还有硂的心,也跟着一起零碎、飘散。
但是,即使心碎,痛苦。他仍然不知道这个最刨根问底的问题应该得以怎么样的解释。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解释。
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会怎样,他已经没有去追求什么其他东西的意思了,但是他的心却一直都没有变化过。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一次变成一把别人的刀,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把刀了,但这把刀能不能做成他自己想要的效果,会是锐利的刀锋还是锈蚀的钝刀,硂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没底,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预见究竟会怎样,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打开眼前的这扇门之后会是怎样的景象。
硂忽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丝退缩的意思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也许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岚能够来救他,也许只是出于巧合,也许是出于往昔的情谊,但这些却都不会是那么有力的理由。
硂甚至不了解现在周围的情势如何,即使是他身处的极西,他也最多在那些狱卒的口中听到过几句闲聊而已。
这个地牢的狱卒换的很勤,每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会有一批全新的狱卒来到这个地方。硂只了解这里的监狱。在这个地方呆久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见过极西大部分担任这个职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