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贵的卧榻上侧躺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衰弱老人,他似乎沉睡了很久很久,卧榻上也已经布满了深重的痕迹,很难想象他瘦弱的身躯却如此的沉重。
无论怎么从外表来看,他都只是一个垂垂暮去的老人,但那一身套在他身上的星锦衣裳和他身下的卧榻,却是彰显着他特殊的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独一无二的身份。
青年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个,他仿佛是在自己的家中行走一般的随意,毫无顾及的走到了这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人面前。他凑近了这个老人,然后半跪了下去。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这个苍老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面容上满是皱纹,一时也看不出表情,但是仔细看去,却好像含着一种怪异的笑意。
“这地方倒是富丽堂皇,我很少在和风草原上能看到这样的建筑。只是再华贵,也很快要连同它的主人销声匿迹。”男子的脸庞在幽幽的摇晃的烛火中无法识别,唯有他浑厚低沉的声音回响在殿中,“想不到你变成这个样子了,乌拓,变得那么的虚弱,苍老。”
“你还是叫我哥哥的好,我听着会顺耳些。谢谢你还能回来。这对你来说,也应该是不容易的事情。”乌拓声音中透露出掩盖不住的疲惫。他将手有些勉强的伸出来,放在了青年的手上,那周围的蜡烛却突然重新燃烧了起来。却依旧是微弱的薪火在时亮时弱之间,摇曳于屋中。
“这话你不用说给我听。我来一不过是看看你濒死的容颜,二是……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不想见她的话,我可以帮你拦住她。”男子凑近了了乌拓的耳边,与乌拓相比,他的身形却十分的瘦削,甚至有些矮小,年龄也是一样。实在看不出他们两个是兄弟的样子,阴暗遮蔽在他的脸上,却像是与他融为了一体。
乌拓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好像有几滩液体被吐到了地上:“咳……算了吧,反正已经到了今天这样了,见见她倒也不错。”
“我来了没多久,不过已经看的够多了,你们这片看起来温润的土地下,倒也藏了不少的故事啊。”青年的语气十分充满了嘲弄。
“我的时间不多了,乌鸾。”乌拓突然喘起了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你说的也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男子收起了讥诮的语气,多了一层遗憾与感叹,“我还从未想过,你会如此的死去。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即便是有行将就木的一天,也该是在战场之上,白发苍苍,浴血而死。你死的也太过窝囊了,也许,如果不是那些宵小之人对你做下那些事情,恐怕你们这圣主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别提那些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罢了。况且,我可没有圣主那样的抱负,也担当不了这全族的责任。现在,他们要去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也许这些人还能派上点用场吧……”乌拓虚弱得说着,“当时的我太自大了,我要承认这个。”
“哼,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走到了末路,竟也把骨子里那些东西都已经丢掉了。道理谁都明白,不过没有触及便能通透之人却从未有所听闻。即使是你,也要付出以生命的代价最终才能明白。”男子冷笑哼道,“但既然你要我过来,也想必准备好了相当的报酬,虽然我也许要看到你的死相,但你还没有死呢。”
肃穆的大殿沉寂下来便真如一樽将要徐徐安置的华贵棺木,正期许着为这殿内人沉痛悼亡。知道夜色最浓郁的时刻,周围漆黑凝聚一团,似乎浓郁得能够滴出墨水。如此沉寂的夜色下,连一直在微风中浮动的树木也渐渐安静下来,逐渐就纹丝不动了。殿中的二人良久无语,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两人却忽然不知为何同时闭上了嘴,谁都不愿意先行开口。
只是虽然乌拓并非性子急躁的人,但即使他有耐性等待,死神匆匆而来的脚步却绝不会停歇。乌拓深知自己早年的伤痕,一直以来都靠着自己一身接近神一般的修炼加以掩饰镇压。然而,他明白此刻自己的阳寿将近,若不早些将自己心头最牵挂的事情尽善尽美的交代安排清楚,可能他就再无机会了。
虽然眼前的人与他相处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只是陌路罢了,但乌拓却能觉得信任他,他也别无选择,那是现在自己真正能够交心托付的唯一一人了。乌拓的声音阴郁而苦闷,又透露出一股无奈与幽远:“你会得到报酬的。你不用在意我的话,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而已。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我还有一个要求,一个请求。”
男子的表情在黑暗中无法明见,但却站定面向卧躺的乌拓良久良久,他的语气带着讥讽与冷漠却又似携着一丝迷惑:“想要你服软,似乎在以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男子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总是有些东西要交代的,说吧。”他缓步踱到殿旁宏伟华贵的金镀窗下,望着天空中悬挂的明丽月亮。
“我的妹妹,她淌进了真正的浑水。那真的不是他们能做成的事情。”
“你要我帮你,不,帮他们做成那件事?”男子再次摇了摇头,“他们疯了,你也一起失去了心智吗?那件事未必不能做成,但的确如你所说,就凭你们这里的几个人,还是差的太远了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未来会有无尽的灾难降临在我妹妹的身上,我请求你尽量的去保护她。”
“京祈……她一直伴随着你们那个圣主的左右,如果是他自己愿意,我可是很难把她拖出这泥潭的。而且,她又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你怎么还能对她这般。”男子不动声色的说,“况且,你又怎么能预见她的命运,和我不同,他是你的同胞妹妹,如果真的论起魔法与心性,她可未必在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