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状态对于烨来说,也只能持续短暂的片刻而已。虽然他并不是完全的钢铁神经,对这方面的动作也并不能完全的无视,但是,他也不会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烨张开嘴巴,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溺水,又像是某种特别的呻吟。在脖子上感受到的压力明显的减小了,一时的过度用力终究是有限的,不能够一直保持,况且,在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抵抗后,人的紧张感自然而然的会下降一些。
但在这个时候,烨突然直起了身体。本来,他是以一个半坐的姿势被锁住的,偷袭者也从未想过,烨能强行顶着一个人站起来。显然,偷袭者一下子也没了后招,她的动作显然乱了起来,从烨的身上滑了下来,然后向外跳开。
很快,烨就做出了自己的下一个动作,他立刻抬起腿,将身体的力量全都压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并没有动用一点魔法,甚至连这个想法都没有,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虽然相比于他所掌握的魔法,他身体的力量根本无法相比。只是,在这里展露魔法,也许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魔法依旧是一种特殊的资源。哪怕在天幕之内,一个不明身份的人随意的显露魔法也是一件有些危险的事情,更不用说在天幕之外了,任何太过随意的使用魔法的行为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况且,似乎对他来说,对付眼前的人他并不需要用到这个。
在烨看来,现在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外行人的手法,这个偷袭者显然不是专业的杀手,虽然她的第一招可以说十分的惊艳,但是之后却完全没有后手,反而是用最危险的方式想要脱离,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没有杀意,似乎只想要压制自己或者让自己暂时失去控制而已。
但是,当烨的腿踢出去的时候,他却一下子收住了,甚至任由惯性让他踉跄让他有些狼狈的摔倒在地上,并不是他受到了什么干扰,也不是对方又出了什么新招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他自己单纯的收住了力气而已。
因为烨看到了,直到前一刻,他才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那是一个女性。不该说是一个女人,应该说是女孩甚至是幼女才更合适。眼前的女孩的年龄很难说清楚,她的身高矮小,身材也显然是没长开的样子。但是,她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坚毅,虽然仍旧是孩童稚嫩的脸庞,但是却丝毫没有孩童的表情。
但这并不是让烨最惊讶的,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孩的身体。的确如烨刚刚的感觉,她并没有穿着衣服,但倒也不是身不着寸缕,顺延而下的看去,她的肩膀,手臂,躯干全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这些绷带并不干净,上面是红黑色的颜色,有些是刚刚渗出的血液,有些则是早就干了的血迹。除了血迹,这些绷带上还带着尘土与零散的砂石,在她的腹部的绷带上,还有一道看起来有些太过残忍的长长的伤口,原本就是用来包裹的伤口的绷带完全的崩碎了,还不断的有碎屑掉落下来。
“你……”这个少女喘息着,她有些颤颤巍巍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也变得苍白了一些。不过,她的眼神倒是很镇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你不是那边的人。”
烨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少女说的“那边”是什么意思。不过,再愚笨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少女在被人追杀,虽然无论是追杀者还是被追杀者,都显得太不专业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边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烨突然皱起了眉头,面前的少女缓缓的半跪了下去,然后很快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完全伏在了草地里,“路过而已。”他也不知道这个少女究竟听没听到后半句话,她显然已经撑不住了,刚刚的突袭就已经是她最后的手段了。
虽然烨原本应该就这样离开,他也无意掺和到这些与自己无关的纷争中去。只是,看着眼前已经倒在了草地之中,毫无知觉的少女,他却突然有了一些别的想法。她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一般,看起来那么的安宁,那么的平和。
他的头脑突然炸开了,这个身影与他记忆中的人重叠了起来。在多年之前,红炎离开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躺在那离开的车上。无论是神情,还是伤痕与泪迹,都是一样。烨缓缓的走到了少女的身旁,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避不过去的。
……
“我在哪儿?”一阵虚弱的声音在烨的身边响起,少女醒来了,眼睛里满是惊讶。对她来说,这样醒来的方式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往常,她都会在伤口剧烈的痛苦和全身渗透的阴冷与湿潮感觉下被硬生生的逼醒。但这一次,她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阴冷,也同样没有感觉到痛苦。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体力都回升了一些,好像自己真的很好的休息了一下。身上原本勉强缠着的麻布与陈旧的绷带都被替换成了干燥的新布,这种布料的材质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的绷带,不扎皮肤,相反和皮肤贴合的很好,除了贴合,还隐隐的有一阵温暖的感觉从伤口处传到身体之中。
在绷带之外,她感觉还有一些东西覆盖在她的身上,低头看了一眼,她发现了自己穿上了一件有些不太合身的衣服,比起她的身体还要大上一圈的样子。少女忽然甩了甩头,相比于她在哪儿,也许眼下还有更值得她关心的问题。她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么这些缠身的绷带和衣服……
烨坐在腾腾升起火焰的篝火堆旁,他看了看少女,应道:“伤口我都帮你清理过了。别担心,我对你这样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我们还在那片林地里。”
他想了想,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能听得懂我说什么吗?”这里已经是极西了,虽然距离不远,但是这里的极西族与天幕土地上的人在语言和生活习性上,都有着太过巨大的差别,眼前的少女确实未必能听懂他所说的话。
少女的脸上彻底只剩下了红色的云彩,她的眼神颤动,嘴唇也在微微的抖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只憋出两个字,也算是回应:“……谢谢。”
烨倒是没想到少女能如此标准的用他们那里的语言回答,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能听懂那就好办了。你不用感谢我。”
“恩……”少女已经坐了起来,她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自己抱起的双腿之间。
“你叫什么名字?”烨从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问起。
“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没有名字。”少女想了想,“不过,别人都叫我翎,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好,翎。我叫烨,只是个旅人,但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烨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他本身也并不是对此特别感兴趣,只是为了方便称呼而已。他也隐藏了一些东西,其实他是用魔法治愈了这个少女,这种最初级的治疗法术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但他并没有说明白,毕竟在这里,暴露的东西越少越好。
虽然在隐隐之间,烨甚至有一种预感,也许他们之间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共同的旅途。
“你问吧。既然你救了我的命,我会好好回答的。”翎渐渐从前面属于少女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好像回到了战斗之中,回到了那种机警而敏锐的状态。
“这里离浮尘城还有多远?”烨想了想,问道。
“浮尘城?”翎一下子叫出了声音,她的声音很清脆,把其中的惊讶表露无遗,“你要去浮尘城,你去那儿地方做什么?”
烨皱了皱眉头,虽然翎只是个少女,未必能很好的控制的情绪,但是她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好像是一个良民听到有人明目张胆的要去炸掉一个城市的建筑物一样。不过,烨也仍然不动声色,就好像没看到眼前翎那明显的反应一样。
当然,其中更多的因素,是因为烨并不赶时间。
所以,烨只是淡淡地,如同聊天一般说道:“怎么,浮尘城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还有谁不能去的吗?”
“不是……”翎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摇摆不定,喉咙里好像也出现了声音又逐渐被埋了下去,“浮尘城离这里不远,正常的话,走两天就能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能看得出你很厉害。但你就算再厉害,我还是建议你别往那去。”
“哦,为什么?”烨忽然有些兴趣,虽然他还什么也没有问,但是从翎的话里,他感觉自己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我也说了,正常的话,你走两天就能到了。只是现在,也许用上二十天也不一定了。”翎吞了吞口水,似乎回忆这个经历对她来说是很糟糕的,顿了顿,她继续说道,“那边已经完全被封锁了,有一场战争发生在浮尘城的附近。”
“战争?”烨倒是想不到,会在翎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虽然他觉得从翎这个少女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也许与他头脑中对此的概念未必是一个意思,但是,这显然也代表着事情的严重性,至少在此之外,翎还说了一个二十天的数字,这足以说明这里封锁线之长,还有战线的长度了。
太阳已经渐渐向下移去了,翎抬头看了看,突然站了起来,转过头来对着烨说:“边走边说行吗,反正你这会是进不去的。”似乎在她的意识里,烨应该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去哪儿?”
“已经很晚了,我的家就在这附近,先去休息休息吧。”翎已经开始走了起来,按理说,她的提议其实对于一个浪人来说还是挺有诱惑力的,所以自然也不应该被拒绝。她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因为烨并没有动,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烨倒并不是害怕危险,翎的故乡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一些村民而已,即使真的怀揣什么恶意也威胁不到他分毫。只是,他在考虑是该自己赶路还是跟着翎走,思考了一下,他点了点头,也许现在更多的信息要比他跟无头苍蝇一样赶到浮尘城要更加的有用,也更有效率。
“好,那就走吧。”说罢,烨就跟上了翎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