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凤现在只感觉全身都有些发痒,虽然她的步伐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慢上一点,但是在这里歌声,乐器声与人的呼喊声交杂融合在一起的地方,她的注意力却也很难再集中了,一股莫名奇妙的燥热跳动在她的心头。
这里是乐教坊,原本是专门教导演奏的地方,从这里出来的人会进入到各个极乐城的家族门阀之中为这些贵族们进行每天的日常演奏和活动出演。但是,现在这个地方却也可以用另外一层意思去理解,这里不只是音乐的教坊,也一样是快乐的教坊。
在过去百废待兴的时代,这里的确更与音乐和艺术挂钩,从中走出去的也都是无比优雅的艺术人才,第一代的坊出者不仅受到各个贵族家庭的尊敬,也同样受到整个跨越战争一代的天幕国的好评。那时候的坊出者不是专供贵族们的,也有很多在民间行走的吟游者,给那些被纷争困扰的民众带去了一丝慰藉。
但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乐教坊就变成了大家族大贵族控制的地方,逐渐的被金钱与权势侵染,最终彻底沦为了一个供大贵族们取乐的地方。
要让栾凤来说,这地方不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却是一个能生产污染的地方。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栾凤是不可能来这里的,她自己是不会有这方面的个人需要的。只是,她今天也没有任务,可她还是来了,而且已经到了教坊的门口。
从门口看,这个地方十分的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车架停在周围,根本也没有什么人在这附近走动。但是栾凤是知道的,这里的隐蔽措施做的的确很好,从离开车架踏上地面的时候栾凤就已经有些感觉了,整个楼的地下应该都已经被挖空了,给了那些前来此处的人一个充足的空间,而上楼也应该是从地下的通道,真正走正门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要么就是新来的客人,也许是不熟悉其中环节的新手,要么就是那些丝毫不在意被别人看到的人。
栾凤却占了两样,她几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确实也是新来的客人,不过,她也并不担心别人看到,甚至还就是希望想看到的人看到这一幕。
有人在跟踪她,不过栾凤也没有任何想要做什么的意思。她被跟踪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虽然跟之前那种明目张胆地可以称得上是监视的跟踪不同,这一次,跟踪者显得十分的谨慎与小心,甚至步履维艰,如果不是他们为了看住自己而跟着在地面上,让那股栾家特有的“臭气”在隐隐之间在这空气中流到了栾凤的鼻子里,她还真的发觉不了。
不过,等栾凤走出了车架,这两个跟踪的人也很快就消失了。
这教坊连进去都搞的那么神秘,里头的结构就更不用说了,里面的通道纷繁复杂,百转千折,而且用上了特别的隔音。这整个楼不仅楼层多,房间更多,房间多,人更多,不仅仅是来这里享受的贵族,还有各种服务的侍从,还有如流水般来来去去的教坊女孩们。在这个楼里,想要追踪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栾凤猜得到,对于追踪者来说,他们的目的应该已经完全达到了,他们只是要报告一下自己的动向而已,多半也还是大家长派来的人。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清楚了,栾凤到了这乐教坊里,而且把座驾也停下了。这些信息就足够了,毕竟,到了这个乐教坊里,除了玩乐享受一番还能做什么呢。而且,严格来说,栾凤现在已经出了极乐城内城的范围了,他们也没有继续盯梢的必要了。
栾凤的确是故意给追踪自己的人看到自己的行动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来就是单纯用来糊弄这些人的,她是真的有无比重要的事情要来这里做,这个教坊也正好给了她自然隐藏的帷幕,她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做什么的隐藏,只要照着正常的行动就完全足够了。
虽然从地面上进入这里的人十分稀少,这教坊的门口还是象征性的站着一个迎宾的女人。栾凤一走上去,这个看起来年龄与教坊中少女相比有些偏大但是仍然年轻的女人。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的脸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长长的伤痕,她的五官即使不算是绝佳的,也至少称得上是端正好看的,但是这一道伤痕就像是一个鸿沟,完全的把她容貌上的特点,优点彻底的毁灭了。
“客人您好,我叫沫,是这里门口的接待。请问您这里有多少人,需要什么呢?”这个迎宾的声音也很好听,柔如水,温如玉。栾凤甚至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她的脸上没有这一道伤疤,也许她在这个教坊里能有些更好的前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这个没有什么人气的正门迎接宾客。
即使是迎宾,这个地方显然也有着巨大的区别。毕竟,能来这个地方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即使只是一个迎宾,也能碰到各种了不得,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如果是在大贵族门第专用的通道里,也许某个大贵族的子弟或者某个家族的人物一时兴起,也会给上为数极其客观的小费,这些小费在这些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也许只是他们来到这里消费总额的百分之一而已。但是,这些钱对于这些教坊里的女孩来说却足以称得上是一场盛宴了,甚至足够她们生活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时间了。不仅是她们自己,现在来到这里的女孩大多还肩负着家庭的巨大负担,虽然多半的是被逼迫而来的,但是她们却仍然要向自己的家庭上供。
栾凤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真要说起来,这教坊里所有的女孩都不会是什么幸运儿,不过这不是栾凤关注的重点。她甚至都没有在意这个迎宾对她的称呼,她自然不会是什么客人,但是现在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理解了。
“我一个人,我要去底三层。”栾凤的话很着急。
不过这一句话却着实有点吓到了沫,一般是没有客人会选择底三层的,整个教坊的底一层,底二层,底三层都充斥着不服管教和训导的教坊女子,甚至去了还可能会发生危险,经年久之,那里甚至已经不是什么对外开放的地方了。即使是底一层,也只是用来应付应付那些不是大贵族却又有钱的客人而已。至于再往下,沫已经很久没听说有人去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沫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虽然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女客人,但是这实在是太稀有了,在她迎宾的整个生涯里,也只是见过寥寥几个而已,她也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些女客人多半心理都有些问题,而且也有着极度古怪的需求,甚至说是变态也不为过。
栾凤很勉强的摆出一个像是安慰的笑容,说道:“你没听错,我要去底三层。”她摸出了一个从家里拿出来的宝石,递给了面前的沫。
沫倒是没有展现出栾凤预想中的那种欣喜的样子,反而是皱了皱眉头,才伸手收下了这个宝石,然后点了点头,带着栾凤向里走去。这地面上的大门原本来的人就很少,也许栾凤是几天,十几天以来沫第一次碰到的客人,她也自然不用在意没有人顶她的班。
栾凤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她却也了解这个教坊里组织的结构。这里的人本身就构成了一种特别的人与人的关系。虽然里面的女孩都多少有些被逼迫的意思,但是有些人很快就能改变,抓住机会,在这个晦暗的圈子中留下自己的光芒,这些女孩就会被分配到上三层去。
但是有些人却不服教坊的要求,不愿意去做教坊要求的事情,她们就会被发配到底三层,接受教坊最严厉的管教与驯化。而这些人多半是孤女,无依无靠,被教坊怀揣着恶意收留下来,其中还有一些可能也有家庭,但教坊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她们几乎是囚禁在了这楼里。
应该说,下三层的女人其实算不上是教坊里待客的,而是纯粹用来教化的。这里的驯化是很严厉的,虽然他们的手段还很原始,无非就是给予这些女人身体上的摧残和精神上的折磨而已。
不过这却对这些女孩无比有效,这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再有意志力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而已,大多数的人很快也就认命了,然后逐渐的转向了上三层去,并且享受到了完全不同的生活,更让她们生不起原来的心思了。
但是,底三层却有些不一样,这里的人很少,这个地方跟监狱,审讯室也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还会定期让其他教坊里的人来参观一番。更多的,这个底三层是教坊最大的精神教化的地方了,大概没有谁看了这里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还能生出一丝反叛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