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其中有很多两方互相无法沟通,也绝对无法了解的情况,只能依靠着这种脆弱的信任来维系。而建立这种信任的东西虽然让人不舒服,也不是什么明亮的东西,却是一种可以让人绝对放心的东西,那就是贪欲。只有保证自己手中的东西能够吸引对方,那么也就自然成了对方在这样的关系中忠实的保障。只是这种维持的方式原本就是扭曲的,是不正常的,只能勉强地维持着而已,谁也不能保证长长久久。
“贪?他当然贪心。就算谁都不曾戳破这一点,但是圣堂和我们这些天幕贵族虽然不是势如水火,无法相融,但肯定不会相处的有多好,两边的人甚至还互有敌视,这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情,更何况身处其中的我们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主动来找来,要进行这样的交易,他怎么会不贪呢。”栾刖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朝着天上看了看,“不过虽然贪,却能贪得这样有度,这样明白,才是不容易的事情,真是个聪明人啊。”
“是啊。”想明白了这个关节,栾骆倒也有些佩服托兰的心境了,看起来他并不像表面上给人感觉的跋扈那般模样。在这样的关系当中,为了让这原本就勉强的纽带不会因为两把过分的压力而断裂,总得有人要先退一步的。只是相比于给出筹码的一边,索取者要退一步恐怕要更加的困难才是。
“那么他在圣堂里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什么呢?”这样的人似乎也说得上是人才,能把这种危险的行动做到这样的程度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而且思维还如此缜密,心思如此的深沉,如果放到家族之中,也算得上是能成事的人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人才了。
“你觉得他很不错是吗?”栾刖自然一听就明白了栾骆话里的意思,然后遥指了一下远处,顺着这个方向看去,是一堵墙。不过栾骆知道这个方位所指,在这个方向向外,再向外的远处,这圣堂的塔楼就在那里,“其实托兰的话并没有什么夸张的地方,他就是那塔里成天看着我们这边的人。而且直到现在,他还在圣堂中做着这辛苦的工作呢,一直都是这样的职务。”
“只是一个做辛苦工作的人吗?”栾骆虽然并没有完全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他确实是有些惊讶的。原本他还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却觉得圣堂这个组织与他印象当中的十分不同了,这似乎并不只是一个靠着口号,野蛮与粗俗生存的组织,也并非印象中的那样不持头脑,充斥着汗酸与血的腥味的地方。
“我记得,家里也有人在圣堂里做事吧?”栾骆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大家长问道。
“没错。只是,圣堂一直都对天幕贵族,尤其是我们这些大家族有所提防,虽然家里也的确有些人在里面做事,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大概栾肃在里头还有些成就吧。”
听到这个名字,栾骆不自觉的苦笑了一声:“栾肃么……”
“和你说话,我也不用避讳什么。栾肃是栾桀的人,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况且他现在牵扯到了几日前的大审判中,最近也别沾染上他才好。况且,相比于家里自身的问题,我们更应该关注圣堂才是,我们放到圣堂中的人,虽然多少会受到些打压,但说到底,是他们的能力不够罢了,有着这样的心思,这样头脑的,还有欲望的人,也愿意安安心心的在圣堂当一个小角色,圣堂是多么的强大,也不用我多讲什么了吧。”
“可我们也不可能在平民中找人为家族做事的,家族里没有这样的先例,也符合一贯的做法。”
“这才是问题所在,天幕贵族们虽然有着相比其他人优渥的条件,但有一样却是无法弥补的,我们一直都错失,已经失去太多有能力的人了。而且,家族也不能保证培养出的都是超越寻常人的后代。相比于平民的数量,天幕贵族的一代人的数量也太少了些。”栾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这个问题引起他的思考,“圣堂已经存在很久了,现在更是肆无忌惮的吸纳着所有天幕土地下的养分,这样下去,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天幕贵族们掌握着天幕半数以上的资源,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掌握着天幕半数以上的能力,那会怎么样呢。”
“那么……天幕贵族就成了虚名了,家族会受到冲击的……”栾骆能模糊对这样的景象有一个揣测,却没办法想象其中的细节,即使想象他都有些背脊发寒。
“你还是很乐观的嘛,这可能是最好,也是理想的结果了。”栾刖笑了笑,“只是要我说,天幕贵族会变成恶的标签,谁被贴上这个名号,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至于家族嘛,好点的会分裂,而差些的会崩塌。”
栾骆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大家长说的恐怕更有可能成为事实,天幕贵族身份尊贵,但其他阶级之下的人的压榨与欺凌桩桩件件算起来,谁的头上都少不了,搞不好栾骆自己就参与过不少,若是改日变天,这些原本被他们踩过的人又会用什么态度来对付他们呢,这一点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能知道了。
“可是家族也没有理由吸纳天幕的人,家族不是圣堂那样的组织,我们也没有一个属于家族的机构。就没有什么别的人吗?”栾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不说能力,就算各个家族中有不少这样的人,也根本就没有充分的理由让他们集结起来。现在毕竟不是灵穹之战那时候的战时,需要每个人都出力。
“哦?”栾骆无意间说的话,却让栾刖有了挺大的反应,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
“什么不错?”栾骆愣了一下。
“不急,等我想清楚再告诉你吧。”栾刖的眼中的光芒似乎一闪而过,又回到了原本的表情,“别的人嘛,能在圣堂说得上话的也就一个了,你应该很熟悉才是。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至少现在不行。一个人和我们不走一条路,还有一个人嘛,和家里不走一条路。”
栾骆默默不语,剩下的这个人自然就是栾凤了。想到她,栾骆就又想到了之前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的片刻情绪。
“你不用太在意一场失败的,你的失败和天资没关系,也应该和技巧的关系不大。只是开蒙的晚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开蒙?”这个词有些奇怪,原本该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栾骆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龄还能听到自己被这样形容。
栾刖突然伸手,拍了拍栾骆的肩膀,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宽慰着一个失意的年轻人一般:“不是战斗的开蒙,而是生死相搏的开蒙。你的路子走的太顺,虽然这也是因为你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眼界,也有些事情不是靠智慧和眼界就可以体会的。真的到了生死决断的时候,你的动作还只是技巧,但栾凤的已经是本能了,技巧再花哨,再丰富,也没法和纯粹的本能比较的,以后你会学会这些的。我也的确没有想到栾凤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看来圣堂倒真的有些路数。不过你不用太在意的,这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原本是想让你探探她的底的,却没有想到她的底蕴这样深厚,还让你生出了不少的想法,这个责任在我不在你。”
“所以,我肯定是赢不过她的吗?”栾骆头一次,问出了这句憋在他心里很久的话,也是他现在最在意的疑问。
“她是一柄成形的尖刀,甚至可以说很少能找到这样一柄久战而完美的刀刃。你却还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材。只是要把你打造成刀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可这样岂不是太浪费了吗?你这样的材料,应该成为更亮眼,更美好的东西才对,何必纠结在一柄刀刃上呢?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栾凤一时半会大概是回不来的,你见不到她,也不用再为她而心烦了。你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虽然心头的犹疑仍在,但是听了大家长的话,栾骆的心却也不再那么躁动了,总算是稍许地平静了一些。
“别那么心事重重了,今天家族里还有事呢,现在这个时间也该准备起来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您说的是……栾佳的婚礼?”栾骆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好像是有这样的一件事情。
“也算是最近这么多的烦心事以来,一件还算得上能让人心情愉悦一些的事情了。既然心情不好,那就去看看能让人开心些的事情吧,也能宽解一些。”栾刖站起了身子,似乎多少还有了一些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