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着无论是衍泾省还是天昼省都很远的地方,大祭司暮帷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而他的心似乎也跳动的有些不规律了。
他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倒映着一片黑暗的水球。这当然不是真的用水凝聚而成的水球,一层薄薄的外膜紧紧的包裹着他,在水球中是一片怪异的景象,不过,这景象现在从水球中被投射到了它背后的一片光幕上。
从更远一些的地方看去,这个水球就好像一只眼睛,眼睛看到的东西在眼睛之中自然是扭曲无度的,但在映在视网膜,最后落在人的最后的感知中,这图像却是无比契合现实的。这片光幕也不完全是魔法的构造,仔细看去,在中间的是一层用一缕缕无比珍贵的蚕锦织线编织出来的薄面。在最后还有一层被敲打的十分细薄的金属层紧紧的贴在墙壁上,即使是一张纸也比这一层造物要厚一些。
这是登峰造极魔法工业技术,甚至还完全用不到正常的生活中。这里的每一层的造价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造价只是最浅层,更重要的是这其中代表的技术与人。现在要想复制这样一件堪称工艺品甚至是艺术品的造物恐怕也难已经变得难以做到了。可惜,即使是这样,要真的去模拟人的视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块幕布上映射的画面也实在不太清晰,但至少大大小小的东西却没有遗漏,看的十分清楚。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穹苍之眼的这个状态……”站在暮帷身边的,是浮木,除了在穹苍殿内部开会的时候,只要暮帷是站着的,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自己坐着过。他的脸上是一脸的赞叹与惊讶,他也曾经进入过这个房间,也见过这个幕布,但是他也不曾在意,只当作是一件什么奇怪的艺术品摆在这里而已。
他们接手穹苍之眼的时间也并不算长,也只有暮帷对这穹苍之眼还有些了解,浮木突然有了一个不太敬畏的想法,曾经的大祭司在这里做的就他现在做的事情,在这里监守世界的各个关隘,还有每一个值得关注的角落。
“如果放在以前,我能把这个弄得清楚的多,甚至还可以把声音放出来给你听听。”暮帷的左手捏着右手手腕,负在背后。他的声音很苍凉,不过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而是一片枯萎的感觉:“他死了之后,这个东西也好像跟着死去了,”
浮木知道暮帷说的是什么东西,一根古怪的柱子紧紧的扎在房间的中央,这根柱子就好像一根钉子一般,它的末端是一片古怪的螺旋纹路,看起来真的与钉子别无二致,再往上,像是一片细细的丝扭在一起形成的枝干,但这不是普通的丝,它甚至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看起来好像是一片外露的血管筋脉一般,看起来,好像是这柱子在汲取着这脚下土地的养分,一点一滴的液体在这柱子中流动。在柱子的顶端则是一个巨大的圆环,圆环旁边突出着两根尖的刺,上面悬挂着一串黑一串白的珠子,现在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但这圆环里却是空空荡荡,空白一片。
这是穹苍之眼的出处,也是生养它的源头,虽然有关这里一切的历史,也跟这圆环显示的一样,一片空白。这是伴随着旧主而来的东西,也不是任何现有的魔法知识与工艺能力能够解释的物品,甚至大祭司也不甚了解。
虽然他们完成了那巨大的计划,但是他们所摸到的,不过是旧主的边缘而已。刺杀是刺杀,而且这还是在旧主的状态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进行的刺杀。若是放到正面作战,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半个旧主能打。即使以他们以前的没有短缺的力量来看也是一样的,毕竟,这是已经证明过的事情。
这个地方,这个房间都还弥漫着一股旧主的味道。虽然他们已经努力的在清除旧主的影响了,但是这种味道却是他们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与梦魇。而且,在完全弄清楚穹苍之眼的原理之前,他们也不愿意抛弃这样强大的助力,他们只能让它维持原状。
只是维持原状往往是最愚蠢的做法,事实就是,穹苍之眼正在缓缓的凋零。
现在的穹苍之眼仿佛一棵失去了养分的树木,虽然不会一下子就倾颓倒下,但是渐渐的会失去绿叶,然后失去枝桠,失去树皮,最后彻底被乌七八糟的昆虫吞噬殆尽。本体的羸弱也影响到了它的产物,那些眼睛所代表的视野已经变得模糊无比,几乎只能看个地方大概的样子了,但到底还能当作基本的监视。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本,穹苍之眼就是作为耗材存在的,它可以同时监视五个地方,虽然在监视的过程中,这生出眼睛会渐渐的萎缩,枯萎,但还会有新生的补上。但是,现在穹苍之眼新生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凝聚出了最后的一颗眼睛之后,就变得悄然无息了,再也没有凝聚下一颗眼睛的趋势。大祭司与他也想过很多的办法,无论是灌注能量还是放置什么特别的催化器物,但无论是元素的方法还是生物的方法,全部都行之无效。不过他们也确实没有更多的办法了,谁又能猜得出旧主当时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眼前正在被投影出来的这个眼睛,就是最后一颗的穹苍之眼了,这也是穹苍之眼特别的用法,仿佛能把人置身于穹苍之眼所对应的世界,不过,相应的,所付出的就是这颗眼睛的寿命。即使是一颗初生的眼睛,在这样的催化下,也最多只能承受两次罢了。大祭司现在这样做,显然是出了大事。
浮木四下张望了一番,他大概是有些印象的,这颗穹苍之眼监视的是北地,北至三晖城,南到大河之心。而这周围浮现的场景也的确如此,一片玻璃砂化的土地,一片萧条与肃穆。不过,云家原本的宅邸虽然显得破败,但那种原本筑造时的气质却依然还在。在天幕国逐渐退出了衍泾省之后,这个地方好像还经历了不少的战乱,现在似乎也被某个土匪头头所占领。
不过,要是按照浮木自己心中所想,无论是谁占据着这个地方,对于自己来说应该都不太重要。穹苍殿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去管这些不着边际的人。也许,只有墨月和讳月这俩走不出过去的姐妹才会那么在意那片已经失去了意义的土壤。
“出什么事了?”看起来,这周围显得很安静,无论是哪个方位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动静。但大祭司既然让他来了,自然就是有事。而且,大祭司的样子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或者说是焦躁。
“你仔细看看吧。”大祭司好像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了,他仍然紧紧的盯着这一片画面。浮木皱了皱眉头,更加仔细的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他的确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这画面确实很平静,因为没有什么突兀的东西在胡乱的动弹,这画面显得十分的完整与具体。但是,仔细看去,这画面并不是真的静止,而是在整体的波动,大地在动,房屋在动,泥沙在动……甚至天空也在摇动。这画面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在动,只是这样的波动让它们的相对位置完全的静止着。
世界在震动,大地在颤抖,但身处其中的人却未必能感觉出来,反而是像他们这样在上空观察能够看清楚。
“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里?”浮木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他的语气里倒是有些奇怪的笑意,似乎对此并不紧张,反倒有些窃喜。
“哼,你可别觉得三晖城会怎么样,这种场景你应该不是没见过吧。”暮帷的话很冷,但在一片冰冷之下,却是尖锐。
“啊……”浮木开始的语气还是有些轻佻,甚至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好像让他完成了一场语气的表演大赛,抑扬顿挫,高涨起伏,最后化作一阵干燥的嘶哑声。他的确是看见过这样的情况的,在很多年之前,他站在屠魔塔上观察着灵穹之战的时候。
大祭司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笑话,或者说他很久之前一直当作笑话的事情。当时,在他们进入衍泾省的时候,浮木曾经听到过一件事,云家掌握着灵穹的力量。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筹划了各种各样的计划,但到了最后,云家却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瞬间的倒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的力量,所以,他把这话权当云家的谎言或者是莫名的流言了。
但看起来,这不是流言也不是谎言,而是事实。云家确实早就已经衰亡了,但是现在来看,还有好多的秘密被他们藏在那片土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