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很快,閐的沉思就已经结束了,露出了一种有些古怪,还带着一丝暧昧的笑容:“那么大领主,您至少也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吧,圣堂里做事到底还是看规矩,看条律的,总不能因为是您的要求,我就答应吧。”他的话锋一转,说完了最后一句,“这样吧,您只要告诉我简单的就行了,您这样做,是因为战团,还是为了圣堂?”
“你们保安团的人,好像都很喜欢让人表明立场啊。刚才碰到的那位,也问了我一个类似的问题。”这回,栾凤倒没有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来,连言语似乎有软化了一点。
閐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栾凤确实也没有再逼迫他的道理了。况且,就算这个问题看起来再不识时务,对她来说再不合时宜,栾凤也知道閐的这个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也未必是刻意刁难。
方才种种,栾凤倒不也是刻意在耍她这个大领主的威风,而是她的确想着要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实现,确实是急躁了。她这样急,既是因为她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别的琐事上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找不出什么太合理的理由,一时间又没法编出个像样的原因。閐也算是高看她了,什么为了战团,为了圣堂,其实都不是,到底只算是为了自己而已。
而且单从制式上来说,这疑问倒也是问的得当。在圣堂里,就算栾凤的誉号已经阶至大领主,比起托兰,这样一个即使不是普通的圣堂战士,也最多不过是队长级别的人,在誉号上要高上了几阶,甚至要比他的直属上司都要高不少,但她也没有直接调动或者来命令托兰做什么的权力。誉号也只是誉号而已,只是荣誉的象征,却不是权力的握柄。虽然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这个荣誉与权力总是相互结合在一起的,也没有人分要把它们分得那么开。只是,看起来托兰倒不属于大多数,似乎就算栾凤个人能在他面前得到充分的尊重和尊敬,但也不代表能使唤他。
况且栾凤也明白,她是属于战团的人,而这里则是保安团的地方,她这样蛮横似乎是没有太大的道理。在这样迅疾的雨幕中走了这么久,加上前番两次的战斗留下的疲累与伤痕,到底还是让她的头脑有些不太冷静了,栾凤也的确不曾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的规划。只是平日里,她习惯了这样了而已,毕竟在战场上,也没有什么这些繁缛的关系要考虑。
这里毕竟是极乐城,而圣堂在这里的也不是战团,而是保安团,和她在战场上的环境可不一样,虽然都是圣堂中人,也不过是共享着一个同样的大名而已。就像栾凤的家族那样,虽然同享一样的姓氏,对外都是同族人,宣告也是同姓,但到底在家族里面还是不同的家庭,所思所虑,接触的也好,拥有的也罢,都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他们大概还不如同族间的不同家庭那般和睦友善呢。
保安团一直都由圣堂议会中议员岚来执掌的,而战团在名义上是由前任的圣堂议会议长珠翠所领导的。只是,这两位高位者似乎并没有多么和谐的关系,或者说,战团的领导者珠翠似乎完全不在意和其他团体中圣堂成员的关系,甚至连自己的团体都不在意。栾凤加入圣堂的战团这么多年了,如今也算攀上了战团的上峰了,却也从来都没有见过珠翠。至少栾凤加入战团之后,就不曾听到过珠翠有亲自参与过战团的任何活动,下过任何指令。连自己麾下的队伍都这样无所谓,自然就更不会在意圣堂里别的人,别的事了。上头如此,下头就不必说了,战团又是久居前线战地,到底和后方没有多少的瓜葛,顶多和一些后勤团的人有些交往而已。
战团成立以来,就一直占据着圣堂最大的补给线,分配着最多的资源。以往,这当然是因为战线上的需求本身就大,只是现在已经不再是全面战争的时候了,却也依然维持着这样的分配,这理由却变得复杂了起来。其中自然有珠翠这个圣堂议长的脸面,也因为虽然各线战事已经消停,但依然还有局部的战事。
再者,这战场上的艰苦何止苦过极乐城数倍,而且还危险至极,就连生命的安全都未必能很好的保证。若要保持源源不断地生力军,要吸引新的人,总要成双成倍的奖励才行,自然也需要圣堂在资源上高度的倾斜。
这既是事实,也是需要,但也并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情,一样是在圣堂中能说的响亮,说的明白的道理。往小了说,战团是整个圣堂最显赫的存在,保障着天幕边界的不受侵扰,同样也保障着整个天幕在极乐城之外各处的安稳。战团既是天幕边缘一道坚固的屏障,同样也是天幕中的净化者,可以及时的把那些天幕中的阴影照亮,把那些天幕中的毒瘴驱散。往大了说,圣堂的前身就是战团,圣堂有如今在天幕中的地位,还能维持着这样的位置,也就是因为有战团的存在,无论是过往和如今都是如此,未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就算天幕的贵胄大家族也可以组织一些武装的队伍,但是就算这些家族下的人全部都加在一起,恐怕也及不上战团的三成人数。作为天幕之中为各方所承认,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集群部队,圣堂的战团就是圣堂的根本。无论后来再组建的后勤团,特情团还是现在在极乐城中羽翼挥扬,声势一时的保安团,都不能与战团比较。
但是道理归道理,落在不同人的心里却总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能照着这道理得了好处的人自然觉得这道理正确无比,要一五一十,长长久久的遵循下去才好。但那些没能得到好处的人,就算在心头可以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道理,但在现实中待遇上与偶尔感觉到的在地位上的巨大差别,却总能一丝一毫的让不满的情绪累积起来。圣堂的确是节俭的,其实战团也肯定不会奢侈,在战场上也不会有那样的条件。但什么东西总是要优先供给战线,经过了那么多年,战团自成独立,战地归战地,天幕归天幕,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已经分隔的很开了。这样一来,在天幕中的成员自然也不会切身地体会到究竟战线是怎样的,只会觉得有这样一批人好像多多少少霸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资源。
圣堂之中,早就对这样的倾斜有些意见,其他的团下对战团也颇有微辞。以往,到底珠翠还是圣堂的第一人,相比于神秘无比,好像盖着一层浓厚的纱帷的圣堂领袖,珠翠作为议长,是实际上的圣堂最高领导者,也是最强大的执行者。战团承继于她,在珠翠的名号和能力之下,倒也足够说服大部分人接受这样的安排,也足够压制住所有非议与反对的声音。
只是这样的压制,倒更不如说是一种长期的压抑了。现在,石塔收归,重新被天幕掌控,不再是珠翠的领地,而珠翠与她在石塔的亲卫队也被尽数剿灭,当作腐化者与背叛者进行了毫无退路的处理,就连珠翠也在连番的战斗中失败,据说是战败身亡,尸首都不知所踪了。这样一来,原本建立在珠翠之名上的战团所处的位置就变得十分的尴尬了,虽然珠翠的行为被定义为个人的行动,并没有真的牵扯到整个战团,但到底还是让以往那些一直无论忍着也好、被压抑也好的声音如同井喷般爆发了出来,似乎圣堂里也没有一个言语有力者想要站出来为此言说的意思,这样的默许更加促进了这种情况。
尤其是对于特情团的人来说,他们的情绪更是比其他人要激动许多了,可以说是新仇旧恨了。最终,珠翠的叛离事件还牵扯到了圣堂议会的另一位成员,迦,也是特情团的团长。还让他落到了遭受一场的审判的悲惨结果。至于这场审判嘛,对于哪一方都算不上有什么好结果。
就连战团内部也有些惴惴不安,虽然没有明说的牵连,但却执行了一次非常规的调岗,将前线的驻军与后方的驻军如同清洗一般的进行了轮换,然后将这些部队的编制完全的打乱,一部分待命,一部分休息,一部分清退,还有部分则是打散编入了其他圣堂的团部当中。对于栾凤这样大领主或是领主级别的人,也是一样,只是没有了清退,这些措施也变成了暂时而已。现在,虽然仍称自己是战团的成员,但栾凤是因为有这场审判才回到的极乐城的,算是听从岚的调遣负责这场审判的事务,说实话,她倒暂时还成了保安团中的人,为保安团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