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觉得,都像我这样,那才有意思呢。”花散似有似无的哼唧了一声,“不过你倒说对了,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我的确一直存着一份怀疑,大祭司暮帷的一切都很正常,很正确,甚至是完美。但就是这种正常,才最不正常。在我看来,这样的大祭司绝不会是真实的暮帷,真实的这个人。”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迦并不理解。
“暮帷向来不以他真实的面目示人,给接触他的人看到的也向来是一种意相,一种扮演罢了。虽然他的伪装太过真切,也完全和人们所期盼的那种模样无异,自然不会有人发现这一点。可太多人,包括你都太小看穹苍殿的大祭司这个位置了。要坐到这样的位置上,靠的可绝不会只是几分力量,几分头脑或者什么致密的筹谋这种寻常的东西。这些也都不会是关键的因素,其中必然有一些特殊的东西。穹苍殿里的净是些怪人,做的也都是些怪事,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听闻才对吧。甚至,可以说能在穹苍殿里待着的,头脑都得有些问题才行,如果是个头脑正常的,恐怕还待不下去呢。”
“那……倒是事实。”迦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花散这么一说,似乎就是事实,甚至还说的有些客气了。穹苍殿原本就不是什么安生平凡之处,每一位祭司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的流言和传说,而且他们所做过的或者正在做的事情,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印证着那种传说。比如,那成天流离于那人人避之而不及的衍泾省南方的第七祭司;比如,那传说从那尸骨与血肉的堆积场——天昼省中走出来的第六祭司;比如,喜欢一个人待在那离着极乐城无比遥远,暗无天日又满是瘟疫,毒瘴与野兽的沼泽中的第五祭司,似乎根据某些来客所说,那沼泽中好像还建立起了一座连暗影都能够吞噬的堡垒。更不用说那在连绵的山脉中立起的苍塔与穹殿了,即使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它们的来历,至于其中的殿内祭司就更是难以揣测了,迦眼前的花散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就对了。像这样,能够把一群最危险,最疯狂,最有力量而又缀满了罪恶的人聚集在一起,还能把他们约束住,朝着一个更高远的目标前进,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也就只有你嘴里的这位‘大祭司’能够做到了。如果没有暮帷,恐怕你今天能听到的我,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了。说实话,我向来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连我都不一定能够控制好我自己。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暮帷反而成功的做到了。虽然现在我并不认同暮帷,但无论愿不愿意承认,这的确是暮帷他的能耐。可你如若说他是一个遵循规则,条律与理智的人,这你能相信吗?”
“这……或许……”迦被花散说的哑口无言,这种推论似乎很没有道理,也实在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证据能够支撑,但偏偏就是很符合大祭司的状态,让人难以反驳。
“要抑制一团火焰,不仅可以用水去浇灭它,也有另外一种办法——用一个更大的东西去包裹这团火焰,”花散忽然很突兀的抬了抬自己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是熟悉我的,而我有几分,大祭司就一定会更甚一筹。所以,你并不需要担忧这里的安全,就当作,是对真实的暮帷有一份信心吧。我逼迫了他那么久,那么长时间,只有这一次,他终于认真了,也总算让我能瞧见了一丝端倪。”花散在努力地摆弄着她的脖子,朝着暮帷的方向伸去。
“那么,你期盼了那么久,究竟看到了什么呢?”迦问道,似乎花散还从来没有对一件事显露出如此巨大的兴致,毕竟在迦的概念里,花散向来随心所欲,做事情也没有一个定数。
“我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曾经不会出现的机会。再严密的高墙,一旦出现了一道裂隙,就有了破碎的可能。不过,这个机会恐怕是没有办法由我来亲手完成了……”花散的眼中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芒,连同她瞳孔上映射出的暮帷的身影都飘忽了起来,“不过,这个机会和你也没有太多的关系,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你来完成。”
“我可从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而耗费心神,现在当然有些更实在,也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迦,其实就算没有暮帷,你也一样能走出去,我还有一份礼物没送给你呢。”
花散的话仿佛是一种预言,仿佛有一盆冷水临头浇下,不仅是意识,迦甚至感觉自己双眼中所呈现出的视野都清澈了一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从此刻开始,不再完全和意识脱开了,总算稍稍地让他能够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
迦并不知道花散所说的“礼物”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很难想象出,现在这副模样的花散究竟还能拿出些什么东西来。毕竟,看上去现在的她似乎自身难保,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算大祭司能够如她所说的那样成功的抑制住眼下的这场灾祸,似乎她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一阵细碎的响声忽然沉闷地在迦的耳边炸裂开了,这个声音并不明显,不刺耳也不响亮,其实是很难在如此复杂的响声中分辨出来的。但是,迦却偏偏听的很清楚,因为他曾经听见过类似的声音,在石塔之上,在那个他最为愧疚,最为懊悔的人身上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在极致的高压之中,超过限度的元素被强行压缩到一个封闭的空间时候。
迦一直以为他不太可能再从别的人身上见到这样的景象了,现在却意外的再一次见到了这种奇景。毕竟,整个世界的环境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应该是稳固的才对,元素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也应该是极少的才对。而且就算元素汇聚,原本也早就应该互相作用,碰撞,然后呈现出对应魔法自然的效果才对,像这样不稳定的高危状态似乎只有极少的人可以用强行靠着自己的魔力才维持住这种稳定,靠自己的身体来承载这种能量可能带来的巨大痛楚。
与石塔上迦所见的状况相比,这一次的情况虽然相似,但实际上却还有着巨大的区别。无论是做出这个动作的人,还是元素的数量或是这般动作的目的。
即使石塔要比这个审判庭,甚至整个审判塔楼都要宽阔巨大的多,但石塔之中所蕴含的元素却也并不如这个小小的厅堂中更多。而且在石塔上,元素虽然也同样处于失控的状态,但被吸纳的却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其中大部分却是自然的逸散了,同时也引起了一阵阵非自然的雷暴与风潮,用这种自然的现象耗费了大部分的元素。但现在大祭司所握住的,却似乎这元素汇聚的核心,他的目标似乎不只是吸纳一部分而已,而是控制住这个地方全部的元素。
迦很清楚,要做出这样的动作,需要依靠的不只是锻炼与技巧而已,这样的情况也平日里也无从练习,无从熟悉,只能凭借着高度集中的精神,更需要超越极限的勇气,体格,还有天分。迦清楚自己是做不到的,即使像珠翠这样几乎算得上是天选者的人,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地做到一部分而已。在石塔上,珠翠只是吸纳了一点点的元素,她的身体上就立刻开始了一种无法逆转的崩溃,而这种崩溃也正是迦听到过的类似声音出现的源头。
自然,珠翠能够做到的,大祭司肯定也是可以做到的,但迦从来没有想过,大祭司能够真的成功做到这件事,珠翠虽然尝试过了,但她最终却还是失败了。看上去,大祭司所做到的似乎更进一步,的确没有让一点危险的元素脱离这里,但是
所以,迦并没有回答花散什么话,他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了解花散究竟要带给他什么东西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面前集中在了眼前的大祭司暮帷身上。这一次在迦的面前,这种看似只在理论和想象中会出现的情况,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迦的眼里。
一如迦所熟悉的那种景象一般,大祭司虽然整个动作都很完整,甚至可以说都很强硬很坚决,也一点儿都没有急促。但是他的身体却自然的出现了应该出现的,对应着这种状况的反应。他的衣服上闪烁起了火花,燃烧了起来,尤其是在越靠近他手掌的部位,祭司法袍的长袖在顷刻间就被燃烧殆尽了,露出了大祭司那不再有遮掩的手臂。
大祭司的手臂已经很难称作是人类的手臂了,他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完全的开裂了,看上去就像是被冲刷洗涤了无数次的火山岩一般,从其中透露出明显的暗红色,似乎其中还有幽深的红色正在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