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帷仍然在一步一步的走着,他的身体围绕着一圈淡淡的光芒,这光芒并不起眼,既不明亮还很单薄,似乎只是一层淡淡的薄膜而已。但是,这一层光晕却十分完整的覆盖着暮帷身体上的每个角落,从头顶的一根头发,到脚底与地面贴合的鞋跟,没有任何一点疏漏。
看上去,暮帷身上笼罩着一层致密的魔力护盾,一种足以抵抗这里的元素风潮的强效护盾。但无论任何有魔法基础知识的人,只要有机会稍加观摩,就一定能发现这覆盖在大祭司身上的魔力护盾也不似寻常所了解的那样,是由魔力黏合的元素联结而成的,在大祭司的身上,是完全逸散而出的元素,没有掺杂任何一点的魔力。
魔力护盾从来都不是复杂的法术,即使是一个初学者,也能很快的掌握这种法术。但是,大概没有任何的教习当中,会教导施法者不利用自身的魔力,而是完全用元素构筑一层护盾。别说在实际的操作上了,即使是在理论上,这也完全就是从根源上不可行的做法。
元素是混乱的,虽然各自有着各自的属性,但是他们却绝没有一种固定的归属,而能让人们利用这些散落元素的唯一途径就是自身的魔力,没有魔力,自然就没有法术。但是现在,暮帷不仅脱开了魔力,而且还无比成功的把这些元素变成了他个人所有的东西。
这自然是一个秘密,也不算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秘密,虽然就算暴露了也不会对暮帷产生什么影响,但如果可以的话,暮帷当然更喜欢把这些秘密作为自己能够主动使用的资源,而不是一个个被迫抛出的包袱。
不过,现在暮帷也完全没必要再遮掩这个秘密了,现在他必须要用上这个,况且就算用上了似乎也未必能被什么人看出来。在长久的练习与探索下,他的确能够掌控一部分的元素,不是简单的用魔力去引导,去固化,而是实实在在的让这些元素成为了自己身体与精神的一部分,仿佛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器官,一处节肢。
但这可比虚假的肢体要有用得多了。在这样高强度的元素风潮下,无论什么魔力护盾都是毫无意义,连元素本身都已经扭曲到了这样的程度,又有什么护盾还能够成形呢。暮帷也只能靠着自己这一层微薄却不受到一点影响的元素,勉强的抵御着无论是灵穹还是其他任何东西丝毫影响的元素来抵御这如同刀刃般的烈风,还有那悬挂在空中,仿佛是一颗小太阳一般的灵穹碎块所散发出那股仿佛可以烧化一切的巨热,让自己不会如同那些在地上或是看得清楚或是看不清楚的人那样,变成一坨血肉模糊的焦炭,或者是面目全非的尸首。
虽然相比于这些尸体,暮帷活得可算得上是太好了,但他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的好几处都有着剧烈的痛楚,仿佛像是在朝着他的心口钻去。这种痛感也并非是虚假的,暮帷的眼睛稍稍地垂落,朝着下方看去,似乎在他的手背上,的确有着许多细细碎碎,深浅不一,似乎像是被各种刀刃所割伤的痕迹。而在暮帷的脖子上也已经渗出了汗水,他也的确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燥热,虽然他完全可以忍耐,但在生理上却仍然自然的有了反应。
暮帷并没有做到他的极限,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或许可以完全抵抗住这种拍打在他身上的风潮,可以让他处于一种更加舒适的环境中,到达他的目的地。但暮帷却并没有这样做,他也完全不想这么做。他的视野足够包罗万象,原本他有无数需要考虑的事情,但现在他的眼中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摆在他眼前的那一抹在炽热燃烧着,闪烁着仿佛太阳一般热烈光芒的圆球。暮帷甚至已经不再愤怒,也不再有一点躁郁,这些过往情绪在推动了暮帷的前行之后就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从暮帷的精神中自然地脱落了。
暮帷从来不会由情绪控制他的躯体,情绪只是他行动的润滑剂,在精神完全凝聚成了一条线的时刻,多余的干扰都毫无意义,他的所有行为都只是为了践行自己的目标。
暮帷的身体在向前,他的手也在向前,再向前,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还在向前。周围似乎有无数的手正在拉着他的手臂,拉扯着他的身体,想把他拉回原地,想让他远离自己的目标。但暮帷依然在前进,仿佛一个精准的机器,没有任何焦急,却也没有一点减缓,好像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阻挡他的既定步伐。曾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现在这点阻碍也当然也不能阻止暮帷朝着他的目标而去。
暮帷缓缓的伸手,他眼眸中的光芒已经从面具的空洞中满溢出来了,一点儿也不比他面前的那颗“小太阳”要逊色几分。而他的动作也没有就此停下,仿佛一个攀登暮帷终于用自己毫无遮挡的手掌,牢牢地握住了这面前的灵穹碎块。在他的手掌与那灵穹碎块接触的瞬间,两股光芒立刻就融合成了一团,这突然迸发的耀眼光彩一瞬间就吞没了暮帷的身躯。
迦被一阵剧烈的光芒照醒,他很清楚自己的“醒过来的”,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被吞没。不过,睁开双眼,迦的面前却是他不曾想到的一片混乱景象。即使他见识过的,最混乱无度的景象,似乎也及不上眼前所见的这一切来得狂野。
原本,他才应该是这场审判的主角,但他这个“主角”在这场审判中,却似乎成了最不重要,也最不起眼的那个人了。到了此时此刻,似乎已经不再有人在意他的生死存亡了,如果不是全能之眼的边界正好把他也覆盖在了这屏障之内,迦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在昏睡之中就会被炙烤成了一具白骨。
整个审判庭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或者说离支离破碎已经不远了,迦完全可以感知到这周围的能量是多么的巨大,多么的不稳定,甚至早就已经超过了这能量的极限,这里早就应该被这股能量吞噬得干干净净了,这里元素也早该在互相的碰撞与摩擦中产生巨大的爆炸,摧毁这里的一切才对。但现在,这里的一切仍然维持着原状,似乎并没有任何严重的后果。
直到这个时候,迦的视野中才发现了那个这场风暴中却依然在行走着的那个人。这个身影一眼看去,就能感受到一种威严,迦看得也足够多了。但是,今天这个身影中却多几分往常迦从未见识过的气势,一种偏执的癫狂,这种只有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或者某些精神与常人有异的人身上才应该会出现的感觉,是不应该从大祭司这样身份的人身上感觉到的。
大祭司正在一步一步朝着那闪耀着刺人眼睛的光球走去,他的步伐很坚定,速度也很均衡,但光是看看,想象这种感觉,迦就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寒,颤栗。在迦看来,这里疯狂的能量就像是一个巨大而饥渴的血盆大口,在这张巨口面前,他或许只是小鱼小虾,但大祭司就算是能够徜徉遨游的巨鲸,和这血盆大口相比,或许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能够塞牙的一块肉罢了。在迦看来,大祭司就像是一个只身赴险的献身者,尤其是在这种力量对比悬殊的状况下,无疑更加的加剧了其中的悲剧色彩。
突然,又有一阵光芒闪过迦的眼前,这光芒实在太耀眼了,让他下意识的闭眼来避过。不过,在短暂闭眼的瞬间,他忽然感觉这阵光芒除了刺眼,似乎还有些熟悉的感觉。他这才发现,之前唤醒他的并不是那大祭司走向的光芒,而正是这样的光芒。
“你还担心他呢?”一阵干枯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这声音并不刺耳,也没有什么喧嚣,但迦听着就是很不舒服,甚至让他的身体有些自然的排斥反应。这声音的画面感倒是很足,一下子仿佛让人置身于烈日当空下的一条早已经干枯,干裂的河床之中,不仅炎热而且干燥,最让人不舒服的是仿佛有无数的虫子正在这条河道中迁移,也一样沿着他的身体爬到了他的耳朵里,而这阵声音,就仿佛是这些虫子的振翅声,爬动声与撞击声共同组成的。这自然会引起听者的不适,迦还算得上是忍耐力与意志力都算上乘的人了,换做一般人,不是被这强烈的不适感引得呕吐不止,恐怕就要被这种画面感吓得六神无主了。
迦勉强的挪动着自己的脖子,朝着这声音的源头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他不是意外于他看到的这个人,而是意外于自己竟然没有辨别出这是花散的声音,虽然这声音原本就没有一点辨识度。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我们谁都逃不出这里了。搞不好,连极乐城都要一起为我们陪葬了。”迦淡淡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