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久的坚持终于有了成效。在暮帷的手指末端,空气间仿佛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似乎真的有一面见不到的墙壁被打碎了,而伴随着这些裂隙,似乎原本那些被过滤,被封锁的声音也一同回来了,只是周围的声音这回才真的像是被过滤过一般,似乎像是透过了那些裂缝传来的,夹杂交织在一起,连原本的音色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很是细碎,很是扭曲。不过,在这些交织在一起,几乎已经变成了无意义音节的声弦中,还是有那么几个声音引起了暮帷的注意,从他重点关注的人身上发出的声音。
“哦?”一声很虚弱、很清淡的疑问声传到了暮帷的耳中,这声音虽然微弱,比起一只昆虫的振翅声也高不到哪里去,但是在暮帷的注重下,却还是被他听见了。这是花散的声音,这样的声音除了他,恐怕也没有任何人还能辨别出来。
花散的声音只像是一个气血耗尽的老人,孱弱得如同一个将死之人。不过,花散现在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也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恢复能力完全对得起她所拥有的名号和声威。才不过片刻的时间,她已经从形如朽木的状态恢复到了一个频临死亡的重伤状态了,虽然感觉上仍然是吊着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至少还是被延续上了的。
“原本你是用不了它啊,嘿……怪不得……”花散的声音已经很模糊了,她的嘴唇仍然在动弹,只是似乎声音又变得太小了,不再能让人听见了。不过,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至少落在暮帷的耳朵里,这话的意思已经足够的清晰了。
不过,暮帷虽然听明白了,却只是冷冷的朝着仍然歪着头半瘫在花散望了望,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着他的动作,不过也同时继续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扔下了一句话,同样说的很轻,很淡:“你也不是现在才知道的吧?别再在做言语之争了,时间到了。”
花散的回答倒是很快就飘进了暮帷的耳朵:“是啊……时间是到了。”
暮帷的手猛的一挥,整个手掌直直地穿过了那元素的组成的河流,他的手掌不断的翻来覆去,在这其中不断的搅动着。这个过程动静很大,看上去似乎很有效果的样子,这天鼎之册的元素流动果然被暮帷在这样的动作下搅乱了,元素的分布变得更加的混乱也更加的没有规律了。暮帷的手臂如同锐利的刀锋,所触碰之处,那些元素就如同一块碰上了刀刃的肉,被瞬间割裂成了一层层不同的模样,然后化开成了一抹一抹的颜色。整个审判庭似乎显露出一种魔幻的感觉,好像有一个颜料盘被打翻在了空气中,各种颜色交织扭曲在一起,好像是一副随意被涂鸦的画卷。
这让暮帷感觉到有种焦躁,虽然他很少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也很不喜欢这样的情绪,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在心头积累起了这样的情绪。他并不清楚,这种情绪究竟源于何处,但他更担忧的是这种焦躁所衍生出的另一种情绪,一种很浅层的,很难辨析的不安。花散的话让他不安,就像他现在眼中看到的这迷彩的画一般,让他不由的生出这样的情绪。
这让暮帷感到警惕,他甚至有很多年没有再体会过这般满溢在心头的警惕了。这并不由他的意识来控制,这是由直觉直接控制的部分。这样的情绪一旦出现,就代表着他深层的意识中,落下了一些不确定性,眼前的景象,也的确与他预期的不同。
暮帷的动作看起来轻巧,但他所做的事远不似他挥挥手的动作那般简单。这其中的困难要比别人想象的多很多。他原本打算直接靠着自己的动作,把这里的元素全都驱散干净。虽然他的动作似乎也并不是没有效果,但这样的效果和他所想却是天差地别。元素不仅没有被他驱散干净,反而变得更加的混乱了,这种混乱他并说不清楚究竟会导向怎样的结果,但无论怎样,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这个审判庭似乎与他原本所设计的已经不同了,似乎被某种更巨大的能量所把控了。
花散的这句话似乎也随着这周围景象所扭曲了,变成了层层叠叠环绕的音节,被剥离分解成了一层接着一层,仿佛是在湖面上扔进了一块石头,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花散的声音也是如此,一层接着一层,不同的声调,不同的音色,不同的响度。有几声低沉,有几声响亮;有几声粗犷,有几声尖细;有几声仿弱耳语,有几声则如同呼喊。一时间,暮帷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各种不同的花散,在不同的情绪下所说的同一句话。听上去,花散的话只不过是顺着暮帷说了下去,感叹了一声而已,但这感叹之中,却似乎又保罗万象,除了感叹之外,仿佛有别的什么东西在这句简简单单的话里游动。
花散的话听起来像是感叹,但仿佛像是一道诏令,不可违逆,不可拒绝。暮帷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掌间有一种似乎是剧痛的东西正在不断地扩散。但剧痛是一种感官,这种痛苦来的实在有些突然,如果是缓缓的增加到这个程度,暮帷或许也并不会太在意,这还够不上他意志的极限。但是,在这突然的瞬间,这种痛苦的确刺激到了他,让他下意识的猛地一甩手,将自己手中的东西甩了出去。
虽然在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暮帷就有些后悔了,但是他的这种后悔却并没有什么作用。那灵穹的碎块已经被他猛地投掷了出去,扔到了半空中。不过,这个动作引发的反应却要比暮帷想象的复杂的多了。
暮帷的直觉是正确的,花散的布置的确不止是这些。那早就隐藏在他心头那一丝怀疑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在暮帷的眼前的景象中得到了证实。在暮帷的眼中,一副比天鼎之册更加宏大,更加华美的图卷正在缓缓的展开,在这巨大的图卷包裹下,那半空中的灵穹碎块正在不断的翻腾,涌动,一块接着一块黝黑的云雾正在从这碎块中分离出来,跳动着落在这审判庭的各处。
似乎,灵穹终于露出它的尖牙与利爪,终于显现出了它的本来面目,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却也足够显示出它的本性,邪恶,阴暗与冷漠。这飘动的黑色云雾,似乎也饱含着这样的触感,这云雾不断的翻腾,吸收着周围的元素,是不是的显露出一个奇怪的影像,如同当年那样。只是无论是畸变的程度,还是这种魔物的大小,都要缩水了不少。
不过那灵穹的碎块似乎并没有一丝半点的成长,这灵穹的碎块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它只是在分裂,自身却并没有吸收周围丝毫的能量。暮帷的心也稍许的踏实了一些,至少这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只要灵穹本身不被凝聚而成,就算没有切断它与元素的联系,最多也不过是生成一些衍生物,一些无用的魔物罢了,他也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不过,暮帷放下的心在下一刻就又被提了起来。他的目光如炬,即使隔着面具,他现在炽热的目光也足够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了。这样的闪亮目光,不仅是因为暮帷的精神奕奕,更是因为他看见的东西要比其他人更多。
在多看了几眼之后,暮帷才发现那灵穹的碎块不仅没有在吸收任何的能量,还在不断地向外释放者巨大的能量。这条能量链接的存在已经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似乎早就已经互相连接在了一起,只是这能量的传输一直很平淡,这导流也在周围铺天盖地,毫无漏洞的元素涌流的覆盖下被成功地掩盖住了,直到现在掩饰不住了才能被人发现一些端倪。
暮帷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抬了起来,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一会向前,一会向后,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摆在哪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了。这灵穹碎块上那条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线,分毫不差的链接着远处被埋藏在地下的灵穹之角。
直到这一刻,暮帷才明白了花散这一切动作的意图。也正是在这个时刻,他感觉到了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覆盖着整个审判庭的结界正在坍缩,不断地泄气,收缩。那一直被埋葬着的灵穹之角终于在此刻有了反应。
首先是这地面开始了坍塌,仿佛像是被摔打的木偶一般的可怕。整个地板在一瞬间就已经四分五裂,在这碎裂的地面之下,一个巨大空洞被灼烧而开,在这空洞之中,悬停着一个正在发光,发热,仿佛在燃烧着的巨大尖角。这尖角的形状十分诡异,似乎无论在任何的图鉴,任何的记载中,都不曾有过与这尖角类似的东西,更没有人听说过有类似的生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