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也曾经在父母疼爱的光环下长大,其实他很庆幸自己的童年比其他人幸运,也很庆幸一切改变发生在他成年之后。
那是他跟梁慧求婚后的第二十五天。
许巍记得那是七月的一个星期一,初秋的天还是很闷热。许巍起床的时候是上午六点多,他跟事务所请了一天的假,因为他跟梁慧约好要在民政局门口见。他从衣柜中挑选了一件天空蓝的衬衣,领带是梁慧去参加时装周时给他带礼物,那是一条限量款的红色丝质领带。他本来打算穿休闲服的,因为他感觉那样要舒服很多。但是母亲告诉他领证对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穿得太随便了感觉会对对方不尊重。
因为平时工作都是穿得西服,所以前一天晚上因为选衣服的事情还曾跟母亲生过气。但最终许巍妥协了。
七点十五分的时候两人在民政局门口碰面,确认是不是东西都带齐了,这时许巍突然用手拍了拍脑门说道:“医院的体检报告没有拿。”
按照法律程序在领取结婚证之前双方都要做婚前检查,以确认是否有遗传病史跟特殊病例。
许巍跟梁慧着急慌忙的驱车赶往她们去体检的医院,由于医生是熟识的医生,体检时候也是事先预约好的。许巍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医生的电话。许巍直接了当的说明他们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希望杨医生能够尽快赶到医院。
当许巍跟梁慧两人到达医院时,杨医生已经在医院等候了。
杨医生是许明达的熟人,两人的关系还算不上是朋友,但许明达还是比较信任杨医生的。因为年纪的关系,许巍称呼他为‘杨叔叔’。
许巍脸上的表情是洋溢着幸福的,他们来到杨医生的办公桌前时杨医生抬头看了看许巍,然后说道:“体检结果暂时还不能给你,还要请你稍微等一下。”
许巍并不明白杨医生的意思,他只是一脸错愕的看了看梁慧,然后又看向杨医生问道:“是结果不太理想吗?”
“并不是这样的,但是……”
“那是什么意思?”许巍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总之你稍微等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杨医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理会许巍跟梁慧。
当时许巍心里想得是,完蛋了,该不会自己或者梁慧当中有一个得了什么遗传性疾病。也不停地问自己要是不能跟梁慧结婚怎么办?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许巍曾经想过要是当时真的是他跟梁慧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得了某种疾病,结果或许会乐观许多。
就在许巍焦躁不安的时候许明达跟江雅出现了,许明达脸色显然不太好,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巍一眼。许巍不明所以,他看像江雅,目光里带着询问,然而江雅则是一头雾水。
许巍跟梁慧本来打算跟许明达跟江雅一同进去杨医生的办公室的,然而却被挡在了门外。
八点二十五分的时候许明达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他看了看梁慧然后微笑着说道:“梁慧,你先回去,因为有点儿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处理好之后我会小巍给你打电话。”
“伯父,是我的问题吗?”梁慧不安的问道,她跟许巍怀着同样焦急的心情。
“不,并不是这样的。让你白跑一趟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还请先回去,到时候我会让小巍联系你的。”
许明达言语客气且生疏,梁慧还想问什么但被许巍制止了。
许巍清楚许明达的个性,就算梁慧怎么问他也不会说什么的,而且就许明达的严肃表情来看,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梁慧虽然心里有些疑惑跟气愤,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的离开了医院。
许巍进了办公室以后,跟许明达进了杨医生办公室的内室。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房间两侧摆着沙发,中间是一台玻璃茶几。江雅跟杨医生相对坐在沙发上,许明达也做在江雅同一个沙发上,到中间相隔着一段距离。
江雅的脸色不太好,甚至脸颊的肌肉有些抽动。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许巍问道。
许明达跟江雅都没有说话。杨医生分别看了看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将手里的一叠打印纸递给许巍。
许巍接过纸张,在沙发上坐下,他仔细看着。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杨叔叔,这是什么意思?”许巍不明就理的问道,他看着杨医生,眼神充满疑惑。
“你看一下血型那一栏。”杨医生说道。
“是o行血没错阿?”许巍更加的疑惑了,自己是o型血,这他以前就知道的。
“你父亲是什么血型你知道吗?”杨医生看着许巍问道。
“当然是o型了,不然我怎么会是o型的呢?”许巍冷笑着说道。
“谁告诉你,我是o型血的?”一直未发出声音的许明达说道,语气严厉,他看许巍的眼神仿佛就像是捕食者看待猎物的眼光,这样许巍忍不住打了了冷颤。
“妈,爸爸是o型血对吧?是您告诉我的?”许巍看着江雅,他的声音分贝放得很低,没错,从小到大都是他的妈妈告诉他的。
江雅没有回答许巍,她只是低着头,用右手的食指抠弄着沙发边缘。许巍明白了,这是母亲做错事时会做的动作。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许巍从来没有参加过父亲的体检,也没有帮他拿过体检报告,更别说看过了。不是他不想,他比任何人都关心许明达的身体状况。可是每次都被江雅给抢先了一步,就连体检结果也是江雅告诉他的。
然而他从未怀疑过。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许明达问杨医生。
“已经出来了。”杨医生将一个文件袋递给许明达,许明达起身接过。
然而许巍却觉得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他励志想要成为的人的父亲,居然背着他偷偷的做了亲子鉴定。
许巍想起这几天来父亲所看他的眼神跟怪异的举动,一切怀疑都迎刃而解。
许明达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得力打印纸,纸上面是电脑打印的内容,许巍不用看也能猜到结果,因为许明达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阴沉下来。
许明达将打印纸放回文件袋,然后以简单粗暴的方式扔给许巍,然后起身。
江雅才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花,不不止是眼睛里,或许刚刚都没有人注意,江雅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只是她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罢了。
“老公。”江雅看着许明达的后背,颤抖着声音叫着。
许明达停下准备迈开的步子,然而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老公,请听我说好不好?”江雅哀求着,她双手合十放在唇边。涂了眼线液的缘故,泪水混合着黑色的眼线液在脸上晕开了花。
“有什么话回家说。”许明达强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说道。
得到许明达的许可,江雅迅速的起身跟上了许明达。
许巍没有勇气打开文件夹,当然他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许明达跟江雅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事实。他就那么颓然的坐在沙发上,脑袋嗡嗡作响。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他不敢去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又装不下别的事情。
既然都瞒了二十多年了,为何不再迟一点被发现。
许巍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上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很多次,他没有要接的打算。
一楼的客厅里没有人,许巍颤抖着双腿走上了室内楼梯,他一个一个的打开房间,问没有人,这时三楼书房的方向似乎有哭泣的声音,那是妈妈的声音。许巍抬起沉重的脚步走上三楼。
书房的门虚掩着,许巍轻轻的打开一个缝往里望去。江雅半跪在地板上,许明达站在窗前,背对着江雅。
“到底是谁的野种?”许明达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的。
野种?
他说自己是野种?
许巍感觉万箭穿心,疼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拜托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就算是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没有关系。”
“那就告诉我阿,到底是跟谁生的?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做这么丢脸的事。当初就应该知道事情总会有被拆穿的一天不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江雅像念经一样不停地念着这三个字。
“滚……”许明达几乎是咆哮着,他回过身将书桌上的东西不停地朝江雅身上扔过来。
许巍再也忍不住了,他打开房门大步的冲向江雅,他拉起江雅,然而江雅却纹丝不动,嘴里依旧不停地念叨着那三个字。
“妈,别这样。”许巍感觉喉结不停地抖动。
“马上从我眼前消失,马上,立刻……”许明达大口喘着气,唾沫四射,眼睛里目光凶狠。
“先离开这儿,妈,我待你离开。”许巍搀起江雅,他感觉到母亲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手脚冰凉。
许巍将江雅扶到二楼房间,让她在床上躺好,起身去给江雅倒了杯温水。江雅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墙壁,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许巍或许应该埋怨江雅的,可是他做不到埋怨江雅,也做不到恨许明达,他们都有有各自的苦衷,然后都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